一天之内三次不同场合的会面,这缘分果真不浅。从外面走进来的正是梁振业,他也是一身赭色的崭新官服,更衬得器宇轩昂。婉贞回忆起今晨禁军校场的情形,梁振业确实技艺精湛、力压群雄,夺得魁首也是理所当然。
“原来是梁兄为武举第一。恭喜恭喜。”
梁振业一看来人,愣了一下:不但声音耳熟,样子也漂亮得好像画得一般。都说宋玉潘安为绝世美男子,到底长什么样他没见过,想来也就如此这般吧。
梁振业随即醒悟过来,这不是茶楼中才见过的那位佩剑的书生嘛,当即抱拳道:“莫非李兄就是今科文试的状元公?失敬失敬,恭喜恭喜。”
两人客气了一番。梁振业是觉得这位李兄才气过人不说,又有十分的气度,早就打破了那些成见愈发倾慕起来。而婉贞则还记得夜探相府时的偶遇,想来这位梁振业也非寻常人士,说不定日后能与之共谋,当下也越发礼敬友爱起来。
不多时,有内宫侍者宣旨御书房觐见。两人一同出来,只见不远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想来正是在等他们。
御书房的正殿内,两人刚刚站定,就听到一声“陛下驾到”的传喝,连忙拜倒候驾。婉贞偷眼看到金底龙纹靴从自己身旁走过,年轻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快让两位爱卿平身。”旁边的内侍宣旨平身,两人谢过恩之后这才站起,看清了新帝的容貌。
这位成宗陛下是先帝幼子,登基刚满四载,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却举止巍然,颇有帝王威仪。“给两位爱卿看座。”语气甚是柔和,深谙恩威并施之道。
帝前行坐的规矩极多,他二人初次进宫还不甚通晓这其中奥妙,不免有几分手足无措。婉贞只敢浅浅地坐了个椅边儿,腰板仍旧拔得如翠竹一般笔直。偷眼看向一旁的梁振业,他也坐得不踏实,神情中也难得地流露出了些许不安。
成宗看着两人,心中也颇为赞许:这两个年轻人都生得好相貌,文秀武英,且才干出众,想来日后定能托付大业。想罢,成宗笑道:“两位爱卿莫要太过拘谨。朕今夜宣召,只因求贤若渴,想早些看看新科的两位状元都是何等人才。如今一见,果然大慰朕心。望两位卿家能够尽忠报国,他日早成国之栋梁。”
婉贞只觉得皇帝话中隐有深意,不及细想,先谢过赞誉。又听成宗道:“卿等都不是京城人士,早前名声不显,日后定当名满天下。不知师承都是何处?”
婉贞答道:“自幼于父兄处耳濡目染而已。”
“尊父是?”
“家父李侗,乡野之士。”
梁振业接道:“启禀陛下,李侗先生素有任侠之名,且为人忠义,文武双全,江湖之中也颇受敬仰,人皆谓名士也。”
“原来如此,李卿家学渊源呐。梁卿呢?”
梁振业踌躇一下,方道:“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恐陛下怪罪。”
成宗有几分讶异,道:“梁卿的家世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朕用材不拘一格,但讲无妨。”
梁振业闻之,拜倒在地,朗声道:“臣梁振业乃当年‘三家案’中梁家之后,家父前护国将军梁兴!”
此言一出,不光成宗惊讶,婉贞也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梁家的后人,难怪夜探相府居然会同路相逢。
成宗沉吟片刻,叹道:“三家案时,朕尚是皇子。也知此案隐情众多,梁、陆、苏三家的罪名禁不起推敲。幸而先帝醒悟及时,没能一错再错。梁老将军的罪名已在身后被先帝赦免,所以如今梁卿也并非罪人之后。卿肯以实相告,这样很好。想必梁老将军也会欣慰。”
“臣谢陛下宽待。”
婉贞在一旁听得五味陈杂,且悲且喜且幸。庆幸的是当今陛下已知三家案中有冤屈,并没一味地为先帝隐错。悲的是,如今看朝中势力,昭雪并非易事,陛下言语之间也有显露。而梁振业此番明说确是个喜讯,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相信加以时日定能联手成事。
成宗走下龙案,来到两人身边,亲手扶起梁振业,道:“两位爱卿此番出仕,定然有自己的一番报复。朕拭目以待,忠孝两全方是人臣之道。”他看了看二人,笑道:“与卿等共勉。”
成宗陛下稍后便回了内宫,留李梁二人等赏。不多时内侍出来宣旨,陛下赐两位状元猩猩红锦缎披风各一件,以供来日巡街时御寒。两人谢赏出宫。
离开禁宫走回京城的大道上,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婉贞刚要拱手告辞,却见梁振业翻看那个披风,道:“明日一定要披这个么?”
婉贞笑道:“陛下的赏赐嘛,还是穿上得好,也彰显皇恩浩荡么。只是定然有人愿意看到,有人却觉得碍眼。”
何人觉得刺眼?梁振业不等发问,就见远处街角一队车马行来,车前挑着明灯,上书斗大的一个“魏”字。
两个衣着光鲜的下人迎着二人走来,开口便问道:“两位可是新科的状元公,我家主人有请两位过府一叙。”
好快的消息,他们才刚出宫门,就有人在这里等着。婉贞正在琢磨如何回绝,梁振业已然开口道:“恕难从命。明日还有皇命在身,时候不早了,我等还需回去准备。”
那下人头一次见这么不给面子的,诧异道:“状元公可听真了,我家主人姓魏。”
婉贞笑道:“那就更不必过府叙话来,请回转告话,他日朝堂之上,少不得相见。”梁振业与她相视一笑,一起拱拱手转身离去。留那两名下人愣在原地,心想:小小的新科状元也敢跟国相叫板,这两位得了失心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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