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心惊,却没有责怪一心为她担忧的姑娘。只在心头告诉她。
王陵山中的救命通道有更重要的使命。没有找到纳扎比,我哪里都不去。
奥蕾拉急了:不行啊,阿丽娜,已经三个多月了,你都开始恢复胃口,马上就要显怀了!这件事如果被人发现……算我求你好吗,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啊,他是谁的骨肉?难道你不想保护他?
迦罗碧绿色的瞳仁中闪过一抹黯淡,她怎能不想啊,可是……却没有这个余地。暗自一叹只能安慰焦急少女:王子回归,我是他们手里最重要的筹码,放心吧,即使到藏不住的时候被人发现,他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可是……
不让她可是下去,迦罗松开手掌,这件事没有再讨论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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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亚比斯听到消息匆匆来到行宫,眼神中掩饰不住满心急切。搀扶时刻,就在心头催促:阿丽娜,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趁着能走的时候赶快走吧。继续留在哈图萨斯,那些家伙是不会放过你的。
迦罗不愿再争辩这个问题,心头传声只有一句话。
如果真想救我,就尽快找到纳扎比。没把他抢到手,我哪里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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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迦罗的固执,大姐纵然急到火上房也无可奈何。纳扎比……那个该死的藩王究竟被藏到哪里去了?调动所有耳目帮手,想尽办法四处打探,却偏偏一点头绪都没有。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姐遥望远方奥斯坦行宫的方向,几乎夜夜都急到落泪。阿丽娜,你为何这么固执?再继续拖延下去,就算找到纳扎比……你自己又该怎么办啊?!
焦躁恐慌,有谁能比迦罗自己更甚呢?转眼孕期已到四个月,脱掉衣服都可以看出小腹明显凸起,以致她现在沐浴都不敢让其他婢女在侧,只留奥蕾拉一个人。穿衣换衣都尽量从速,只能用宽大衣裙遮掩随时可能曝光的肚皮。
哈图萨斯,她岂能不想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是……却不知何时才能达成目标。叙利亚王纳扎比,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按照狄特马索的描述,无论元老院、议事厅,所能遇到的每一个王公大臣、元老权贵,没有任何人会提起他,仿佛他根本不曾在哈图萨斯存在过。而关于米坦尼战况,他在朝会上获悉的内容。听说了哈塞尔亲王调整策略、整备军马集中力量对抗亚述;听说了亲王本人离开瓦休甘尼赴前线,但是战况却似乎并未因此而扭转,甚至是比从前更糟糕。按照哈塞尔亲王在战报中的说法,是佯败诱敌的策略,然而这一说辞却在朝堂上引发激烈争论,一道道防线相继失守,如果说是诱敌深入,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因此开始有声音质疑指责哈塞尔亲王是为自己作战不力寻找借口。随着时间推移,一封封糟糕战报还在接踵而至,亚述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辛苦调去的亚比斯的军团,似乎也没有什么出色作为,反而因战场上配合不力,招致军中将士无数怨愤……
听到这些,迦罗的心更加纷乱,怎会这样呢?难道说……是王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不,不会的!她只能拼命安慰自己,哈塞尔亲王说是佯败诱敌,那一定就有他的理由。他既然能调整战略离开瓦休甘尼,应该就说明已经和王子接上线,还有伊赛亚,纵横米坦尼的流氓头子,有他帮忙,王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每一天,迦罗一颗心都是悬在嗓子眼,那种在恶狼地盘独自承担恐慌的压力,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滋味。王子情况不明、纳扎比下落不明,还有肚子里来得实在不是时候的宝贝,她也根本不敢想等待他的会是何种未卜的命运。
在这种时代,怀孕生子无疑也是一件足够令人恐慌的风险赌博。没有各项必要检查,真到分娩时,也不可能指望会有什么医疗手段保证安全,古老世代,这对女人就像一道鬼门关,孩子能否健康、大人能否平安,一切全凭运气。常常,迦罗独坐一隅会下意识的抚摸小腹。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平安降生,而即使平安来到人世,她又该怎样保护他不受伤害?不知何日才能找到纳扎比,更不知王子何日是归期,太多糟糕的可能,每每思及于此都让她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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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狄特马索一如往常在元老院散会后来登门看望,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扈布托!转而再投旧主的变节者,竟和狄特马索一同来到奥斯坦行宫。
阿丽娜不必担心,是我故意引诱他一同前来,抛出一些闪烁言辞,让达鲁·赛恩斯对老臣每日登门感到不放心,所以就派了这家伙。我是觉得,寻找叙利亚王至今毫无线索,这家伙一心与他们为伍,已是被接纳的一党,说不定从他嘴里能探听到一些端倪。
俯身行礼,迦罗出手搀扶,手掌交错的霎那狄特马索已经说明缘由。
没错,这的确不失为一条打探消息的渠道。迦罗明白了,笑意盎然就迎上扈布托。
“今天是刮了什么风?把正得势的御前书吏都刮到我这里来?既然来了就是客,请吧。”
扈布托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俯身行礼说:“吾王陛下派下臣前来,一则是看望阿丽娜,二则……也是给阿丽娜提个醒,亚比斯是已经被彻底免职的人,虽然还住在大将军府,但早已与平民无异。让一介平民频繁出入王室行宫……这恐怕非常不合适。吾王陛下是想提醒阿丽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王子遗孀也是王室成员,与一介平民过从甚密,当心招惹非议上身。”
此言一出,阿尔第一个忍不住,大声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亚比斯将军就算罢黜免职也一样是有声望的大将军,倒是你……哼,就算穿戴再华丽的衣袍,官衔名头再响亮,也充其量连做个平民都不配。你才是根本没资格走进奥斯坦行宫的龌龊之徒!”
迦罗笑了,悠然叹道:“这是干什么?来者是客,怎么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阿尔不服气:“对这种人保持礼貌?”
迦罗咧嘴一笑:“来到这里,就是我的客人,你是对他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阿尔被噎住了,迦罗起身走到扈布托身边,状似不经意就拍上他的肩膀,悠然道:“大人不必介意,他不是针对谁,只是……对不喜欢说真话的人,有些心存抵触。”
扈布托脸上一阵阴晴变换,低着头说:“下臣不明白阿丽娜的意思,下臣所言句句皆出自吾王陛下,句句是真。”
迦罗冷然一笑:“做人要坦诚,既然来了,何必还要捉迷藏做游戏?你说的没错,亚比斯已经是被罢黜免职的人,早与平民无异。手下的兵一个不剩全都调走了,他现在除了家里的几十号家丁仆人,还有可能调动谁?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所以啊,不如直说吧,大人专程到此,究竟是对一介平民不放心呢?还是对眼前这位元老院重臣不放心?”
扈布托被噎住了,僵在原地一声不吭。
“既然不放心,为何不连老大人也一道罢免?或者干脆把他关起来,甚至再来一次神判过过瘾?又何必还要辛苦跑来提醒我?老大人每次登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的吾王陛下难道会不知情吗?”
说到这里,她似乎掀动好奇心,转头问狄特马索:“说起来,我倒真有些奇怪呢,当初在哈尔帕,他就恨不得置你于死地。如今一手遮天怎么反倒能容你了?老大人是有什么法宝才保住元老院的职位?”
狄特马索微微一笑:“能不能容我,决定权不在我,我只是希望能保住职位,为国家效力而已。说起来,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不管何人做王,管理百姓处置民生的诸多政务都同样不能耽搁。可是如今的元老院,像前议长费纳狄斯这样的倔强人物,要么辞官不干,要么称病不出,每日朝堂议事的人数都比从前少了一半,而剩下的这一半,说得难听一点,都是把自己变成蜗牛躲在壳里的货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凡事只会推诿扯皮。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法宝,那也只是我比较愿意去做事而已。”
迦罗明白了,笑道:“也就是说,大小政务多少事,总需要有人去实干。老大人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实干派,所以不管有多么不喜欢,他也只能留着你。”
狄特马索又是一阵苦笑,叹息道:“就以眼下的事来说吧,米坦尼战况不容乐观,议会激辩争论都将矛头指向哈塞尔亲王,多少难听话都说出来,甚至提出应该撤换亲王,另择统帅。只可惜……另择统帅说得容易,真要委派能找出一个人选吗?米坦尼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谁去谁死,这个烫手山芋试问有谁敢接?又有谁能接?”
迦罗闻言失笑,不无风凉的说:“是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肯做实事的都永远是少数。只可惜多做多错,干得越多,挨骂也越多,也不知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扈布托,悠然道:“老大人保住职位是因为有他的价值,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呢?以达鲁·赛恩斯的心胸而论,能将你重新收归帐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想一想,你既没有可以倚仗的地位,没有那些领主权贵的影响力,更没有少数派的实干能力,那么他要你又有什么用?”
扈布托脸上难看,只能说:“下臣没有那些,但却有对吾王陛下的一片忠心。”
迦罗咯咯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拜托,两度变节背叛旧主,你的忠心早比狗屎更不值钱了,谁会稀罕要这种东西?除非是他脑子进水。”
毫不留情的奚落,让房间里的人都大笑起来,扈布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迦罗止住笑,不无感慨的说:“以我的看法嘛,他留着你,不过是为了满足某种虚妄的想象。你不是权臣,也不是能臣,除了会对主人察言观色、虚应奉承,其它什么本事都没有。对你这样的人,有一个专门的字眼叫做弄臣。是专门用来陪人玩乐,解闷开心的。”
她笑笑说:“为何人人都想争王?在上为王的满足感从何而来?是臣服,是要看到人们五体投地臣服在脚下的样子,只可惜……原本完满的计划变了模样,一切都脱轨了,辞官的辞官,造反的造反,他从登上王位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是众叛亲离。所以,他才会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因为曾经做出错误的选择而充满恐慌。你在他面前的忐忑畏惧,以及由此而来无以复加的卑微瑟缩,为保平安肉麻到极点奉承,这些就像大麻海洛茵一样,是用来逃避现实的麻醉剂。”
迦罗慨然一叹:“不用让我解释什么是大麻海洛茵,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在绝望的时候,都是需要一个途径去麻醉自己的。纵然明知是幻觉,也宁愿沉醉其中以逃避现实。所以啊,你是否也该有所醒悟,正如当初在巴比伦变节投奔,不是你选择了王子,而是王子选择了你。现在也一样,不是你道行高深才保下平安,而纯粹是应合了某种需求,才会让人愿意留着你。我的扈布托大人,你认为……我说得对么?”
扈布托听得心惊肉跳,脊背上渗出冷汗,这个女人……他似乎直到此时才明白篡位君王为何会对这个女人如此忌惮。她的锋利直刺人心,正如那双碧绿如翡翠的眼睛,只要抬头对视就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涌上寒意。扈布托一句话都不敢接了,甚至不敢抬头,随便客套几句,找了个说辞,便匆匆逃离奥斯坦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