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站在门口,木然的表情与实际年龄毫不相称。衣着华丽的老爷今天又到家中来了,自从他们第一次到来,阿爸阿妈就没有停止过哭泣。他知道,自己被卖掉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阿爸阿妈不接受铜板,就要接受无法预料的悲惨命运。
离家这一天,阿爸阿妈给他换上家中最好的衣服,那是母亲和着泪水熬了几日夜,赶制出的唯一一件没有破洞的衣杉。穿上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家人纵然哭到撕心裂肺,却也只能亲手把他送上门外的马车。
阿布就这样默默的登上他从前做梦都不敢奢望的马车,与满面油光的大老爷对面而坐,不哭不闹,一句话也不说。
马车穿行在绿油油的平原美景中,弥漫的晨雾还没有消散,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啼鸣如歌。放眼美如图画的乡野风情,小小少年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仿若诀别的悲切。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不管等在前面的是什么,从登上马车那一刻,他就已注定不可能回复过往贫穷却也平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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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前行,对面而坐的大老爷一直看着他,灰褐色瞳仁中涌动的**,随着车轮转动变得愈来愈热切。少年还没有从悲切的凝思中回过神来,忽然,满面油光的大老爷已飞身扑向他。
“小宝贝,我等不及了。”
阿布的新衣转瞬间被撕成碎片,如野兽般疯狂的行动让少年大惊失色。他开始拼命挣扎,大声呼救,车外却只传来车夫心照不宣的‘嘿嘿’窃笑。
13年的生命中,阿布不曾体验过这般彻骨的恐慌,霎那间也不知是从哪里涌上一股力气,狠狠一脚踹开丑陋肥硕的身躯,不顾一切冲下马车。
大老爷痛得哇哇大叫,气急败坏喝令车夫:“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
苍茫原野,一个人也看不到,**少年拼命的逃。呼吸紊乱,心更乱,他很快就跑不动了。身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张望,一声大叫已经被车夫死死摁在地上。
“他妈的,一个小佃农的儿子也敢这么不知好歹,是不是活腻了?!”
车夫劈头盖脸一顿暴打,少年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身上脸上都见了血。阿布快被打晕了,等到车夫停手,从晕眩中回神,就看到满身肥油的大老爷悠悠然向他走来。少年悚然而惊,想也不想从身边摸起石头。
第一块扔过去,大老爷怒了。车夫二度冲上来,于是第二块砸向他。那一刻,阿布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纯粹是出于本能的反抗。是的,反抗,拼命的反抗,只要还有一分力气就不要停手。可惜,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终究不是两个成年男人的对手。阿布被狠狠打翻在地,这一次,大老爷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
一记耳光泄愤,大老爷揪住头发咬牙警告他:“小混蛋,给我听清楚,本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自寻死路!”
大老爷站起身,就在原野上脱光了衣服。逃无可逃的时刻,忽然一道破空哨音划过耳际,‘嗖’的一声,一柄利剑竟不偏不倚钉在少年脚前的空地上!
在场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抬眼望,就看到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骑马的旅人,他背对初升阳光,容貌在逆光阴影中看不真切,他就这样静静矗立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也分明不打算离开。
看到他,三人都愣了一会,等到回过神,也都下意识的看向脚前利剑。大老爷的脸色变了,车夫的眼神变了,几乎是同时扑向利剑,可是少年的动作分明比他们更快!夺剑在手,“嗤”的一声,利剑赫然刺入大老爷的心窝!
鲜血浸润,仿若引爆身体中全部的求生本能,受难如羔羊的少年转瞬间化身成狼,嘶声厉吼中,肉欲横流的禽兽、助纣为虐的车夫双双横尸原野!
阿布胸膛起伏,放大的瞳孔没有焦距,直到一切安静下来,小小少年还没有从太过惊人的变故中回过神。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才想起什么,抬眼望就见陌生旅人下马向他走来。
好高大啊。随着距离贴近,少年仰头瞠目,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英武的男人。此刻,男人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拿过他还倒提在手中的剑,擦净脏血,重新收纳入怀。然后解下披风,披裹在少年**染血的身躯上。
“以前杀过人么?”
少年茫然摇头。
“害怕么?”
少年想了想,再度摇头。
男人笑了,那笑容仿佛春回大地,暖洋洋的气息直接钻到心里去。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好样的。”
少年仰望着,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他瞪大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如同入了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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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又传来马蹄声,两人两骑随后现身。看到原野上的情景,帕特里奥在第一时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面对走回来的王子,实在没好气的说:“忘了是因为什么绕开叙利亚?这么喜欢惹麻烦,你就不怕坏了大事。”
王子重新上马,悠然道:“别搞错了,我会杀人但从不宰猪,岂能对这种货色动手?”
帕特里奥一愣,马格休斯指着原野:“喂……”
阿布,幸运得救的少年,裹着王子披风忽然冲到三人马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
三人都是一愣,王子啼笑皆非:“这是干什么,快回家去吧。”
阿布拼命摇头,灰褐色的瞳仁里闪烁泪花:“回去……阿爸阿妈都会跟着我一块死,我不能再回去了呀。大人,求求你,带我走吧,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只想跟着你。”
王子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这少年竟是认真的。看看同伴,帕特里奥分明一脸幸灾乐祸,伸手作邀请态——请吧,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善后。
王子暗自一叹,下马来到少年面前,蹲下身实在很诚恳的劝告:“你根本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怎能轻率做出决定呢?”
少年哭了,声音里透出难以言说的急切:“不,大人,我不会后悔的,我只想跟着你,求求你,就带我一起走吧。”
王子又是一叹,指指身边的同伴说:“你自己看看,我们都是外乡人,匆匆过客而已,你跟着我,又知道今后会往哪里去?”
少年大声道:“我不在乎,大人去的地方就是我去的地方,只求大人能带上我。”
王子说:“跟着我,随时可能没命。”
少年不为所动:“我不怕,只要大人肯收下我。”
王子惊奇起来:“为什么?能说说非要跟着我的理由吗?”
少年低声道:“大人,是你救了我呀。”
王子摇摇头:“拿刀的是你,杀人的也是你,是你救了自己,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少年拼命摇头:“不,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我……说不清楚,只想跟着你。”
少年的眼神是如此热切,王子一声苦笑,伸手一指马格休斯的坐骑说:“这家伙需要马夫,牵缰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