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塔赫低声提醒,正要让士兵检查包裹,却已被拉美西斯不由分说抢过去。似曾相识的捆扎方式震乱一颗心,打开包裹的霎那,他整个人都似被雷电击中,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胸膛起伏,目光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才听到他的声音说:“停战!立刻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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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拉美西斯的‘礼物’,正是曾经苦求而不得的肖像画!行将到达伊兹密尔前,迦罗特意让队伍停留片时以完成画作。一路颠簸已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奥蕾拉不明白为何还要费心劳神做这种东西。
“阿丽娜,只要你现身,那头狼会不同意见面吗?”
迦罗露出一抹略显惭愧的笑容,叹息道:“见面容易,但见面之后呢?如果我失败了,还是没有人能挡住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一声苦笑,她说:“算是攻心吧,扰乱主帅……我好像也要做坏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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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全线停战,约定的见面地点就在伊兹密尔城南门外的旷野。大姐和凯伊闻讯出城,再度见面时,迦罗的虚弱实在让两姐妹吃了一惊。
“米哈路什,这个遭天谴的混帐!”
大姐闻听一路上的种种已怒不可遏,迦罗拦住她,只说赶快牵马准备见面。
大姐瞪大眼睛:“骑马?阿丽娜,你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啊!”
迦罗摇摇头,她必须骑马会面,因为要让埃及军团的人认出她!这也是拦阻拉美西斯的手段!一旦法老海伦布听说,还会像现在这样委以重任吗?埃及远征军的主帅,会不会就要从此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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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的旷野,双方人马各自集结,陆续归队的埃及将领无不是充满疑惑。赫梯三王子妃?阿丽娜?不是说她早已失踪了吗?而且……一个女人跑来战场做什么?对一切议论充耳不闻,拉美西斯遥望远方阵营,躁动的情绪已经快让他等不下去。
来了!一抹身影脱离阵营向旷野走来,随着距离拉近,埃及阵营都起了骚动。能够看清面容那一刻,骑兵队长契格飞、战车队长利塔赫……众多将领都不由瞪大眼睛,是他们眼花了吗?这不是……
真的是她!时隔近两年的光阴再度相见,说不清溢满心口的难言滋味。她此刻偏鞍侧骑在马上,一身净素衣裙分明充满服丧的味道,苍白面容连嘴唇都不见血色,她病了吗?昔日策马如儿戏的野猫,如今却只能由侍女牵缰引路?
拉美西斯再也无法把持一颗心,催促坐骑就迎上去,而一干将领见状也连忙跟从在侧。
迦罗看到熟人,微微一笑说:“契格飞,好久不见,雷终究不肯再让你骑了是吗?”
骑兵队长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夫……夫人?你不是……”
副将库布卡暗自心惊,心思飞转就大声叫起来:“阿努比斯显灵,夫人,你投生转世啦!”
埃及人信奉的神祗中,阿努比斯正是掌管死亡的神。迦罗先是一愣,等明白过来不由失笑,这家伙反应够快啊,而她居然忘了埃及人信奉转世。
笑一笑,也实在是没有当面害人的‘素质’,很配合的说:“是啊,我投向死亡,神明却让我回到这里,很神奇对不对?”
众将骚动了,契格飞脱口道:“没有木乃伊也能转世?天哪,阿努比斯实在太伟大了!”
拉美西斯一言不发,跳下马背直接向她走来。大姐霍然抽刀,厉喝道:“站住!不想吃冷箭就奉劝你保持距离!”
拉美西斯面色一变,却果然站住了,胸膛起伏伸出手:“过来!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在大姐搀扶下落马,她虚弱但不容置疑的回应说:“我的家在这里!我已经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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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城下的赫梯阵营,米哈路什看着旷野上的埃及狼,冷冷开口说:“这个距离应该在射程内吧,向拉美西斯索命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错过今日,你们确定不后悔?”
裘德怒目看向他:“机会?阵前灭杀主帅,激怒埃及军你想害死阿丽娜吗?你是真有一副猪脑子还是故意挑衅?”
米哈路什却说:“剿灭主帅,让埃及军方寸大乱,岂非正是阿丽娜贡献所在?”
裘德勃然大怒,冲上去双方人马便要开攻,鲁邦尼连忙站出来止息纷争:“好了,商谈还在继续,岂能自乱阵脚,想让埃及军看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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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商谈地,副将库布卡一心为主帅遮掩,劝告众将先行退去。当只剩下拉美西斯一个人,迦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告诉我,他真的死了吗?”
拉美西斯瞪大眼睛:“你来,就是要问这个?”
“你当时就在他身边,没有人看得比你更清楚,告诉我!”
拉美西斯琥珀色的瞳仁里燃烧火焰,冷冷回应道:“尽管死心吧!他已经被打入地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迦罗连嘴唇都在颤抖:“尸体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尸体在哪里?”
拉美西斯却说:“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他狂妄进兵叙利亚的报应!”
迦罗闭上眼睛,没有眼泪,也没有更多反应,就这样陷入久久的沉默。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之光从心头隐没,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碧绿色的瞳仁里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空洞茫然。
“这场战争又算什么?报复?”
他说:“强者生,弱者亡,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她笑了,叹息道:“你为何不干脆说,掠夺好战是男人的本性!是你的本性!所以啊,来时我就很清楚,什么停战退兵都是不切实际的玩笑,我来,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三天!三日不动兵,让我有一段安静的时间去祈祷。”
拉美西斯一脸荒唐:“祈祷?为赫梯?”
她点点头:“是,为赫梯!”
他笑了,下一刻骤然爆发:“为什么?!赫梯给了你什么让你这样执著?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听清楚了吗?!这片土地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迦罗平静的回答:“很多,非常多!即使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这里依然是他的家,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毕生热爱的地方,所以,我有义务去守卫它,就是这么简单。”
拉美西斯胸膛起伏,愤恨、不甘,还有更过无法言说的伤痛,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怎么守卫?祈祷吗?你准备祈祷什么?祈祷你自己能在三天内解决赫梯军中所有的问题,并且学会用兵用神有足够信心来打败我?”
迦罗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我不懂战争。”
拉美西斯怒极反笑:“或者说,你是要祈祷我能在这三天里爆毙身亡,让埃及军群龙无首,才好为赫梯赚取一线生机?!”
迦罗荒唐一笑:“你怎会这样想?我曾经做过这种事吗?”
拉美西斯声色俱厉:“不然我该怎么想?三天?三天能改变什么?就算拖延时间等待更多援兵……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不管来多少都没有用!赫梯最致命的问题是最高权力的分裂!没有一个能掌控全军的核心统帅,你和他们在一起只能是作陪葬你明白吗?”
迦罗点点头:“古有谚语,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群羊,可以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狮子。核心统帅有多么重要,正因为清楚,我才需要祈祷。”
“祈祷凯瑟·穆尔希利能在三天内复活蹦出来?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接受现实?”
“站在这里对你说这些话,正是因为我平生第一次学会接受现实!”
迦罗不无感慨的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看不清上天对我的安排。但是现在,我终于看清了。”
她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喃喃道:“还记得吗,我是以祭品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所谓的命运安排,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是祭品,所以注定要为这片土地献出自己,用我的血,用我的生命……”
“够了!”
拉美西斯听不下去,厉声道:“战争胜负靠的是统帅、谋略还有强兵!不是任何人可以仅凭一己意愿就能左右战局的!”
迦罗却说:“我没想左右谁,我只想祈祷。三天!三日过后,你尽可以随心所欲来掠夺你想要的一切!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