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痛楚一直持续到黄昏,随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奥斯坦行宫终于迎来第一个降临的新生命。足有七磅重的健康男孩,大姐抱在手里,一时间又哭又笑。布赫也哭了,眼泪横流说不出悲喜交集的滋味,一如从王子索要的赐姓祝福,就给长子取名乌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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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喜悦并没能带来多少欢笑,当一切乱事处理妥当,王子追寻密道中新鲜的足迹就回到寝宫,看清真相那一刻,他一颗心都凉了。
充满恐慌的归途,为什么她一心认定国王不会放过她,原来……这才是理由吗?
清晰听到心头淌血的嘀嗒声,王子却哭不出来。父王!父王!是父,但首先是王!即使对最亲近的人,也要存一份戒心,留一份监视!难道这才是为王者的真相?!苦心经营为什么,莫非就为冷酷而孤独的权柄?当抛开一切血脉真情至纯至爱,要这样的权柄又意义何在?安寝之侧的密道,如同是把他一颗心生生揉碎。王子仰天长叹,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这一刻的疼痛与悲凉,世间多少事啊,原来不知道会是一种幸福。谁能告诉他今后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父亲,又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她?
一抹异样自背后传来,他转过头,就看到迦罗站在门口。她看着他,碧绿色的瞳仁里毫无生气,而王子纵然喉头哽咽,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如死寂般的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还能说什么。一天中摧毁太多东西,昨夜还在忘情缠绵的眷侣,今日,却已形同陌路。
迦罗沉默的走进房间,走过依然洞开的石门,打开一旁安置的橱柜,取出其中存放两年的猎装。
“听说就是这一两天了,当金星再度升起时……送我回去吧。”
她茫然说着,听在王子耳中,无异将他打入深渊。他一下子冲过来,近乎失控的抓住她。
“不——!你答应过!答应过给我时间!”
迦罗看着他,灵魂好像已在别处,只用茫然而麻木的声音说:“我和你的父亲,不共戴天,你……只能做出选择。”
“不!你不可以这样折磨我啊!”
王子声音颤抖,视线在滚烫热泪中变得模糊,她怎么可以抛出这样残忍的选择题?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这让他情何以堪?!由于情绪激动,脖子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那是千钧一发之地,他纵然被及时夺剑,还是被锋利剑气割出的伤口。
鲜血流过胸膛,她茫茫然伸手抚摸:“何必再说呢,这一刀,你已经做出选择。”
王子接受不了这般冷酷的说辞:“不然我该怎么办?那是我的生身之父啊!”
“是你的父亲,却是我的仇敌!”
迦罗疲惫的闭上眼睛,喃喃道:“送我回去吧,在这件事上,你我,都已别无选择!”
不!他拼命摇头:“别逼我!我办不到!”
好,她不再逼他。拨开王子的手,她拿起猎装转身离去。
“站住!”
“别过来!”
一阵旋风逼退王子,她忽然头也不回冲入密道,砰然一声巨响,石门随之关合!王子脸色骤变,发疯一般扑上去,可是……石门一经关合根本无迹可寻,更不要妄想从外面打开!
“不——!”
王子发出凄厉怒吼,不顾一切冲向神殿,可是等他钻进去时密道中早已没有人,而负责在外警戒的纳肯顿说,绝对没看到任何人从神殿里出来!
她去哪了?王子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深深包围,他徘徊于密道织就的网络,无数岔口根本不知道通向何方,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地下王国他很快迷路。见到了多少出口,王子已经不记得,可纵然是寻找得快要发疯,他却无论如何不敢触碰那些开启机关。是啊,虽然他不知道这些出口连通的都是什么地方,却有一点毋庸置疑——每一个出口,都意味着一个受监视的群体,或许是宗亲权贵,也或许是元老重臣,而每揭开一处,也都意味着要打碎无数人心!凯瑟王子有生以来,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悲哀和无助,火把即将燃尽,纵然心口翻涌泣血之痛,他也只能摸索着向外走去。
迎着暗夜吹拂的冷风,他重新回到马尔杜克大风神殿,走上残破的殿前广场,抬起头已是满天星光。她去哪了?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晴朗星空下,王子的脆弱无处可藏,多少年磨砺成长,他不在乎征战沙场,不在乎阴谋算计,任何明枪暗箭都权当游戏,他以为自己已能抵御一切,可是到今天才发觉,原来世间根本无法抵御的,是以爱的名义割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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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道门,只是在强烈心意引领下,追随阵阵吹拂的微风,就推门走出去!
似曾相识的房间,墙壁上闪烁跳动的火焰,以及空气里腐朽发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啊,是了,这是她最初到来时,曾被关押过的密室,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美丽而怨毒的王后!
这里……竟是金星神殿的地下密室!
忽然看到墙壁洞开,走出来的更是那个如梦魇般的女人,可以想见神殿的主人会作何反应。卡玛王后依然如初见时一样美丽,只是脸上的表情写满惊惧,看着她,再看看她身后的密道,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迦罗似乎有些歉意,居然很客气的说:“真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心想回去,结果就到了这里。”她回头看看密道,用一种无比嘲讽的语气说:“不必觉得奇怪,走进去,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地下王国,就连他最钟爱的儿子也没放过!哼,生活在哈图萨斯,就等于生活在国王的手掌心,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眼目下的玩物!”
“国王?!你说国王?!”
卡玛王后面无血色,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在这里进行,如果这条密道早已存在……天哪!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迦罗一声冷笑,忽然说:“出来吧苏尔曼先生,我知道你在这里。”
火把照不到的阴影中,帝国第一大祭司缓缓现身,金黄眼珠的祭司优雅如故,只是重病日久,让他此刻显得格外苍白。苏尔曼声音冷峻:“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要自投罗网?”
迦罗笑了,用一种无比同情的语气说:“到了现在,先生还念念不忘那场祭礼?天哪,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一旦完成献祭就是你们的死期?”
祭司与王后同时一惊:“什么意思?”
她说:“今天早上在马尔杜克神殿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呢?我现在就细细说给你们听,只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千万别发疯才好。”
迦罗就此用毫无感**彩的声音说出一切,苏尔曼真的要发疯了,卡玛王后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天哪!怎会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所以说,机关算尽又如何,苦心经营到最后,不过都是被命运玩弄的牺牲品。”
迦罗看着遭受致命打击的男人和女人,满心感叹说:“两年时间已经足够证明,你杀不了我的,所以,送我回去吧,就让一切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