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锡坤宫,顾盼一身病地躺在破烂帐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这该死的贱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盼心里暗骂着,又接着咳嗽了好久。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故意偷懒?”
顾盼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抬头见人回来,不禁又呵斥着,只是走进来的人却一脸忧伤。
“顾美人啊,皇后娘娘真的好狠心啊,不仅不答应给您找御医啊,连奴婢也要被分配去浣衣局啊。”
平日里,两个人本就相互掐架,这宫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临走时,她也要佯装做个好人,把屎盆子往褚月身上扣。
“那么,美人,咱就告辞了啊。”
眉眼带笑,很是得意,小宫女转身就走。
“你你你,贱人!你回来啊。”
连续咳嗽了好几声,顾盼猛然想要支撑起身,可是除了看着外面灰白的天空,再无其它。
“林静雪,贱人,贱人,全是贱人!”
锡坤宫里传来顾盼一声惊天的吼声……
※※
“娘娘,今儿个天色不错,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如月端着果盘进来,看着褚月无精打采地看着手上的小肚兜发呆,这是她闲来无事给肚子里的宝宝绣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还有三个月,他就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近日,褚月每晚都睡不好,脑子里一直是战场,封火宫之类的东西,醒来才发现,殷青钺真的离开很久了。
“好吧,去走走,反正也没什么事。”
褚月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让如月搀扶着出去。
御花园很大,却没有什么人走动。
后宫里的妃子也越来越少,如今采儿也嫁出去了,就更没人说话了。
“要不要去羽灵夫人那看看?”
如今可以和褚月说上话的,除了羽灵真的寥寥无几。
摇摇头,褚月指着不远处的鲤鱼池,“去那边坐一坐吧,拿些馒头来。”
如月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一个人坐在鲤鱼池边,看着里面的鱼儿自由自在地,褚月的唇角便立即挂上一丝笑意。
“真好。”
她浅浅地说着,又无聊地叹了口气。
只是身后的事物,她根本没去留心。
“啊,娘娘,小心啊!”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吓得褚月急忙转身,回头却看见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将褚月从鲤鱼池里推下去。
她几乎吓得瞳孔无线放大,急忙手一伸,一把握紧那人的手臂。
虽说女子防身术现在试出来很费劲,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足够了。
只听见扑通一声,一个身影掉进了水里。
如月急忙快步而来,一把搀扶着褚月。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看着褚月瞬间惨白的脸,如月几乎是快要哭出来了。
摇摇头,褚月摆了摆手,脸上牵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没事。”
只是刚说完这句,如月便大叫了起来。
“娘娘,血啊,您的双腿间,好多血啊,来人啊,救命啊。”
如月紧紧地搀扶着褚月,只感觉身上一股重量,褚月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
水面上同样有人在呼救,只是喊了很久,她似乎死心了般,嘴上狠狠一笑,然后再也不挣扎,直接沉了下去。
就算是要死,哼,我也要找你做垫背!
中宫
软帐轻垂,朱色床榻外,来来回回好些人,大家虽然忙着,却并不乱,只是个个都满头大汗。
粉色帐子外,站了好多太医,只听见里面一声呼喊。
“怎么办?娘娘又晕厥过去了。”
是如月的声音,采儿在外面也急死了,拳头紧握,掌心里全是汗珠,听到如月这么一喊,整个人三魂丢了气魄。
未经多想,就要冲进去,却被甲子一把搀扶。
“王妃,不能进去啊。”
“现在还管那么多!如月是丫头,我以前也是。”
说着,就冲了进去,甲子没办法,也跟了进去。
只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不禁吓了一跳。
褚月的头上缠着一条护带,双手缠绕在一根粗大的麻绳上面,整个人已经没了知觉,可是那头上全是汗珠。
“快拿参片往娘娘嘴里,含住,再掐她人中。”
御医在外面说着,真是恨不能飞进去指挥。
如月刚要伸手,却被采儿抢先一步。
“我来。”
她将拇指压在褚月的人中上,嘴里一直呢喃着,“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旁边的人则是跟着如月一起喊褚月,“娘娘,娘娘。”
也不知多久,褚月终于睁开了眼睛,像是做了一场很可怕的噩梦般。
“啊,痛,采儿,好痛。”
说着,褚月的眼泪都挤出来了,可是稳婆却在旁边一个劲地喊,“娘娘用力啊,用力。”
“小姐,孩子早产,你得努力了啊,尽量保住孩子,不然……”
说着,采儿已紧紧握住了褚月的手。
“不要,保住孩子,我怀了他七个月,不能没了,他已经在我肚子里七个月了,不要……”
似乎是听到噩耗般,褚月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她现在真的好想殷青钺陪在她身边,真的好想。
看着褚月如此,大家都是一阵心痛。
“娘娘,你会没事的,皇子也会没事的。”
甲子说着,绕道床的另一边,也握紧褚月的手。
“一起努力。”
采儿看着甲子,又看着褚月。
“娘娘,用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稳婆不断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这都几个时辰了,再不出来,估计孩子真的保不住,这羊水估计快干了。
“啊,恩,啊……”
褚月拼命地喊着,因为用力,牙齿已经咬在上唇上,感觉嘴边瞬间一股血腥的味道。
像是要拼尽全身的力气,褚月最后一声长呼,又晕厥了过去,只是这时,伴随着婴儿啼哭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是皇子,是幌子啊。”
稳婆激动地抱起孩子,大喊了起来,可是刚想抱给褚月看,人已经晕厥过去了。
“娘娘!”
“小姐!”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来,稳婆急忙将孩子抱了出去,可是立即脸色骤变,也大喊了起来。
“孩子怎么不哭了?”
采儿松开褚月的手,急忙跑了过去,果真,襁褓里的孩子真的好小,只是一般婴孩的一半那么大。
“太医,太医都进来!快啊。”
此时采儿的脸已经惨白,她回头看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褚月,又看着稳婆手里的孩子,脑子里立即响起了一个念头。
她要去把皇上找回来!
看着一群太医手忙脚乱地进来,此时里面已经不忍赌了,采儿别开视线,将甲子喊过来,“你照顾好小姐,必须寸步不离。”
甲子一阵吃惊,可是只顾着点头,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顾得上采儿。
看着帐子里忙碌的人,采儿割舍掉心中的留恋,扭头便朝着外面而去。
“四皇子只是因为早产,可能还不会自己呼吸,快些抱去外面,包裹紧些,皇子不能吹风。”
看着稳婆手里紧闭着眼睛的孩子,太医急忙吩咐着,另一个太医已经亲自退下去给皇子煎药了。
那稳婆听命,急忙应了声,接着十几个妈妈宫女都簇拥着孩子走了。
只是褚月这里的情况似乎不好,即便是再含参片,掐人中似乎都没有用了,人儿长长的睫毛厚重地闭着,似乎是筋疲力尽了,再也不想醒来了。
…
…
采儿吩咐人挑了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一路飞奔,不停歇。
帝京到邺城平日慢行要花上十几日,可若是连夜不停歇地赶路,又加上这神马,那也是要两日两夜的。
采儿就这么拼尽全力,除了在驿站歇息一会,便又立即上马,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在看到褚月昏厥的那一刻,似乎是想要见上皇上一面的。
也许后来小姐好了,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后来采儿又觉得这马的速度慢,直接用轻功了,她的轻功不可说很好,总算是在一天后顺利到达邺城的城池下。
因为打仗的关系,这里的守卫很森严,采儿也来不及多说话,只是将身上的腰牌拿出来。
“八百里加急,快!我要亲自见皇上!”
几乎是支撑住最后一口气,采儿已经累得瘫软依靠在城墙边。
不多时,殷青钺和殷翼都匆匆赶来,当他们看到是采儿的时候,都惊地小跑了过来,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宫里出事了!
身子摊到在殷青钺的怀里,采儿嘴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因为她终于看到皇上了,终于……
“皇上,小姐,小姐她可能不行了,你快回去!”
说道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采儿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而殷青钺就像是遭到雷电劈了般,怔了片刻,忽然将采儿推给殷翼。
见殷青钺黑色的披风因为奔跑速度太快而飞起,最后掉在地上,殷翼只是淡淡地将人打横抱起,然后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皇兄,这里一切交给臣弟!”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怀里晕厥的人,脸上宠溺而哀伤。
真是傻子,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过,这次就饶过你,因为我也不想看到皇兄连嫂子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想着想着,心里忽然一阵抽痛起来。
殷青钺随手抢了守城将领的马,就如飞出去的剑,奔驰了起来。
此刻,连皇上都齐城而逃,似乎很伤军心和士气吧。
只是殷青钺觉得,自己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江山和美人,他宁愿选择后者。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他只有在心里一遍遍呼唤,“雪儿,雪儿,一定要等我,一定!”
……
策马狂奔,不出一日,殷青钺已是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到了帝京城门。
只是帝京的街道依旧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将手中的缰绳随后一扔,殷青钺已来到城门处,帝京守城门的正是由宫里禁卫军地调配出来的,所以一眼就认出殷青钺来。
林将军急忙从城楼跑下,吓得头上直冒大汗。
“皇……”
还未说出皇上两个字,殷青钺已摆了摆手,“给朕备马,开道!”
“是!”
林将军说毕,已飞身吩咐了身边的随从,立刻备了马来。
只是城门前如此,早已引来百姓们的侧目,而此刻,官兵们更是拦路开道。
傻子都明白,这个一身铠甲的男子,身份非富即贵。
又是一番狂策,终是来到了轩辕宫。
宫门前并没有挂白,此刻殷青钺的心也稍稍放宽了些许,直接就朝中宫奔去。
……
幽深的屋子,里面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是用来安神的香料,甲子和如月正守在床边打着瞌睡,她们已经不眠不休整整两日了。
太医对于褚月的症状也是束手无策,此时的褚月外表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差别,却还是有气息的。
这是现代常说的植物人,可是古代没这说法。
看着帐子里隐隐约约熟睡的人,脸色十分惨白,殷青钺强忍着内心的痛楚,轻步过去,他生怕自己动作太大,将人儿惊醒。
可是,又怕她永远不醒。
似乎是被殷青钺的脚步声惊醒,如月和甲子本来就不敢深睡,都蹭地起身,刚要作揖,便被殷青钺一手拦住。
“皇后怎么样了?”
感觉嗓子哽咽地厉害,尽管殷青钺做好了见到褚月的准备,可是此刻,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哭了。
如月的眼睑低垂,重视不敢把太医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只是摇摇头,“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娘娘。”
说着就跪了下来。
“皇上,现在娘娘最需要你了,她定是能听到你说话的。”
甲子说着,示意如月一起退下。
将屋子里其他的宫女全部屏退,此刻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殷青钺和褚月了。
大手冰凉,颤抖了许久,这才放了下去,轻轻抚摸上褚月冰凉的脸颊。
“雪儿,朕来了,你醒醒好么,看看朕。”
殷青钺说着,将褚月的手轻轻拉起,在自己的脸上抚摸,可是即便是拿满脸的胡渣子,也似乎不能□□的人有任何反应。
褚月的眼睛依旧死死闭着,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般。
“都怪朕,都怪朕这个时刻离开你,你打我,怎么样都行。”
本是想要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那晶莹的泪珠打在褚月的手背上,然后顺着她手上的血管慢慢深入到体内。
是他,他不该把她一个人丢下的。
慢慢起身,身子缓缓向前倾,看着躺着的人是那么地沉静,一个冰凉的吻覆盖了上去。
她的唇还是依旧那么软绵,一点都不像是病着的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