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你们以为朕真心乐意挑动刀兵,弃自己生死于不顾?战场凶险,轻者刀剑无眼,动辄万劫不复。朕年初刚刚大婚,皇后又贤淑端庄,朕非圣人,又焉能不挂怀这温柔之乡?”刘协低垂着头,一句话仿佛声声血、字字泪,痛心无比:“蝼蚁尚且偷生啊!诸位扪心自问,朕在诸位心中,难道真是那等不知好坏、脑残寻死之人?!”
“这?……”这真让满堂士大夫哑口无言了,非但如此,他们反而都疑惑起来:既然您不是这种脑残货,为何还要御驾亲征?难道,是嫌后宫只有一个皇后,借此想让我等上言劝您再册立几个妃子?
“这都是为了先帝啊!”刘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腿,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捶着御案抹着鼻涕道:“《孝经》有言,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朕身为人子,若面对先帝生前遗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在朝堂高坐,而不引兵扫灭叛逆,又如何敢当孝子,有何脸面行天子之道,统御万邦?”
一席话落,整个朝堂的士大夫又一次震惊了。这次,他们不震惊刘协能背出《孝经》,因为他们虽否认刘协很多地方,但对刘协的聪颖灵慧向来是心服首肯的。
他们这次震惊的,是刘协搬出圣人之言,用孝道来对付他们的仁道,实在让他们有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憋屈儿感——谁特么再饱读经书,能跳出来指责刘协说‘行孝治天下’这话不对?
没有人!
于是,满朝士大夫又一次垂头丧气起来。
不过,有趣的是,这一次,没人再如当初那样气愤不甘,反而隐隐然都有一种‘就知道会这样’的挫败感——不错,输着输着,这些人也都习惯了。刚才跳出来的指摘,也就是保持朝堂传统、走走流程嘛……
但终究也有些聪明的家伙,从一次次的失败中寻到了教训。当然,可不是什么改弦易张同意刘协实务主义的长进,而是在对付刘协这种诡辩当中,开始学以致用。
于是,聪明又不甘心的蔡邕又站了出来,犹如士大夫一个新时代的进步丰碑:“陛下以孝治天下,自无不可。然苍天有道、各有天命,为臣者,自当上报天子、下安百姓,君王但有思虑,臣当效命而行。陛下既想出潼关、入北地剿灭白波余孽,自有臣子奉命效力,何须陛下御驾亲征?此亦与孝道不悖也。”
满堂士大夫听蔡邕这般断章取义竟绝妙得将刘协的论点给驳了回去,当下心中大振,纷纷仰头期待着刘协的服软。可想不到,刘协虽然先是一愣,接着嘴角却露出一抹谜一般的微笑,好似感觉事情越来越好玩儿了般轻轻开口道:“蔡博士既有如此觉悟,朕又岂能辜负蔡博士一片忠心,好啊,朕便拜蔡博士为左中郎将,统帅羽林新军替朕出征如何?”
‘呼啦’一下,原本暗暗聚向蔡邕身旁、准备随时为蔡邕助威的士大夫们,一下就远离蔡邕三步之外。
而蔡邕一张脸也瞬间变得惨白,心里更直将刘协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表面上,却还不得不腆着脸、谄笑着结巴说道:“陛,陛下,臣年老体衰、更不知兵……虎贲中郎将徐将军勇猛沉稳,敢于任命,臣举荐徐将军出征。”
但徐晃却只是眼皮一抬,很嚣张地回了一句:“不行哇,昨夜末将没有睡好,可没精神去打什么仗。”
“你!”蔡邕气得当即就想跳脚,扫目四望,看到一向脾气好的徐荣,又开口道:“镇军司马徐荣,乃国之柱石,精统报国,徐将军引兵亦可旗开得胜,剿灭妖逆。”
徐荣很可怜地望了一眼蔡邕: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天子的心腹好不好?天子不吐口,你让我们出头儿,这怎么可能?蔡伯喈,你真是黔驴技穷,病急乱投医啊……
“陛下,末将今日身体不适,恐难当大任。”徐荣毕竟好脾气,可没徐晃那样噎人。
蔡邕这时哪能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再回头看了看那些离自己一丈之外的士大夫们,不免一阵阵心寒。骑虎难下间,他终于做了一件最令自己不耻的事儿:“陛,陛下,臣刚才,刚才给您开玩笑呢……”
“哦……”刘协重重拉了一个长音,只把蔡邕的脸羞红得藏入领子里后,才小手一摆:“既然诸位爱卿全票通过,那朕便准备出征事宜了,散朝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