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二十万的大军,怎么可能统计得过清楚?”李严皱眉,对于鲁肃这般小心谨慎,已然有所不耐。如今计策已成,正是该激励军心、奋力一战之时,鲁肃却还要在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上斤斤计较,实在太损大将风采。
“不需要确认的人数,只要粗略的大概便可。”鲁肃看出了李严眼中的不屑,却未作任何解释:“就算帮我这个主帅一个小忙吧,毕竟下一次再统御大军,不知猴年马月了。”
‘有些事多说无益,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鲁肃嘴上说着玩笑话,心中却在这样安慰自己。
“遵命,就依主帅所愿!”文聘微笑着抱拳离去,对于这位半点架子都没有的主帅,他可是很看顺眼的。就连刚才一脸不快的李严,听到鲁肃最后一句话,也不由微微颌首,不再对鲁肃冷眉竖对了。
可惜,鲁肃虽然轻而易举安排好了自军,却想不到在冀城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崔府君,此番兵进长蛇谷,正是大破韩遂逆军之良机。此正是上报朝廷、下安.黎庶,还关西百姓一片朗朗晴天之壮举,府君为何这般踌躇?”鲁肃恭恭敬敬地向崔烈施礼,语气中也尽是温和劝慰之言。虽然,他此番手持符节,有全权督管关西军事之大权。
崔烈面色也很温和,看着面前这位年轻却稳重,且半分没有传说中喜以权势压人的年轻人,越看越满意。故而,只能为难地开口道:“鲁司马所言,老夫岂能不知?……只是,此事非老夫一人可作主啊。”
鲁肃脸色一沉,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崔烈弦外之音。崔烈此人先前声高望重,但自捐钱买三公之后,声望骤减,虽然他以司徒之位办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在这个只重声名的汉代,崔烈这种人毫无疑问成了士大夫的反面典型,口诛笔伐的败类。
天子临朝之后,他虽名正言顺成了凉州牧,但恶名在身,加之凉州已物是人非,他便只能依靠当地豪门巨阀来共掌凉州。如此一来,一位予夺予求、执掌一州生杀大权的州牧,就被崔烈当成了一个和事佬儿、万金油的角色。
更不要说,鲁肃也知道,冀城的郡国兵说是汉室的军伍,但其实都是各家各阀的私军。崔烈纵然有心杀敌,也需过问各族各阀的意见。而这些本地的豪门,让他们共御韩遂叛军、保城护民尚可,但若令他们一下将所有赌注都放在鲁肃这个盘口上,他们有所纠结,亦人之常情。
只是,军机稍纵即逝,在此危急时分,鲁肃也不可能令崔烈将冀城各豪族召集起来,他再一一说服。故此,鲁肃沉吟半晌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回道:“既如此,就请恕微臣不恭了。长蛇谷一役,微臣麾下两万兵伍足可。”
这番话不夹杂任何感情色彩,若让心思狭隘之人听来,这分明是鲁肃恼羞成怒,告诫崔烈事成之后莫要后悔;而若让心思豁达之人听到,也可理解为鲁肃体恤府君的难处,不欲为难崔烈的善意。
但不管崔烈到底如何理解,反正这一次两军共击韩遂的计划化为了泡影。只是,就在鲁肃离去之时,一老一少的目光不经意在半空中相交,随后,两人似乎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显得异常诡异。
待鲁肃完全离去之后,崔烈才微阖上了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杨阜从后堂当中转了出来,躬身向崔烈问道:“打发完他了?”
崔烈点了点头,一张老脸上满是说不出的复杂之色:“不过,老夫这心里,总有点不安生啊。这位鲁司马,非寻常人,老夫依你之计哄骗于他,他明明已经看出来了,却坦然应允……羲山,你说我们此举,会不会与一场滔天大功失之交臂?”
“属下,不得而知。”杨阜温和的面庞也变得为难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最后只吐出了一声叹息。
“唉,算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夫已年过半百之人,纵然再有擎天之功又有何益?不若守好这座冀城,安心当好我这位凉州牧才是正途。”
“府君大人,说不定陛下或许也正是这般想的。否则,朝中那些德高望重之人,他为何偏偏选了您来执掌凉州?”
崔烈一愣,随即想通了杨阜此话背后的深意后,不由微微一笑:“羲山,你有平州之才、却困居冀城一地,实在有些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