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于母后的解释显然没有听懂,但他明白,这次去云中,不仅是路途遥远难行,他此行的任务是更加艰巨的。对于奋威将军陈必达,他见过几次,虽然没有深交,但观察此人的谈吐风度,似乎不像母后所说的那么不堪。但正如母后所言,人心难测,自己身为太子,不得不防。
“可是如果真的杀了奋威将军,将来又如何向雨桐姐姐交待呢?”太子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雨桐姐姐还在病中,我出征之前一定要去看看姐姐,不然心里不安啊。”太子心想。
离开了甘泉宫,太子并没有立即返回太子宫,而是吩咐手下:“快,去芳华殿。”
芳华殿离甘泉宫并不远,但太子这一路却是感到内心忐忑,如芒刺在背。以他现在的年纪,母亲吩咐的任务的确是太重了。一方面要击退强敌匈奴人,另一方面又要暗查奋威将军的消息,倘若消息为假,太子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但万一为真,就真是进退两难了。以太子宽厚的性格,要杀了奋威将军陈必达,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倒不是太子和陈必达有多么深厚的交情,而是自己的姐姐那边,太子从小和雨桐姐姐一起长大,姐弟情深。可以说,在宫中,除了卫皇后之外,最疼爱自己的人就是诸邑公主了。太子感到内心不安,一路沉思,手下人也都大气不敢出,因为他们眼中的太子,平日里非常和善,性格也豁达,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子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大家都感到很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了芳华殿,太子吩咐手下道:“你们都在门外等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诸邑公主的身体经过了宫中太医的治疗和多日来的修养,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些乏力,但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唯一让人忧心的,是诸邑公主的情绪,公主整日郁郁寡欢,沉默少语,这种状况令汉武帝和卫皇后都十分的忧心,但又无可奈何。
宫女玲儿快步走进来,禀报:“禀公主,太子驾到。”
“弟弟来了,”诸邑公主非常高兴,她有段日子没有见到太子了,现在突然听说太子来了,感到十分惊喜。
诸邑正准备出门迎接,刘据已经在芳华殿两个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房门前。
“小弟拜见家姐。”刘据还是非常调皮。诸邑公主赶忙说道:“不知太子驾到,没有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哈哈哈哈,”太子不禁笑了起来,“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这么客气了,你越客气啊,我就越觉得你和我疏远了。”
诸邑公主赶忙说道:“雨桐不敢,但宫中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知道我是最讨厌宫中的规矩的,又多又麻烦,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咱们姐弟俩,你就别端着了,真受不了。”
“你还是那个样子,玩世不恭的,这样可不行,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就别啰嗦了,你怎么和母后那么像啊,你再啰嗦我可走了。”太子道。
“好好好,真怕了你了。”诸邑有点无奈地说道。
“弟弟,你来找我是有事吗?”公主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你不是一直病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太子搪塞道。
诸邑公主笑了一下,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凌厉的眼光。公主是何等聪明,太子的举动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太子看了心里一抖。“就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弟弟,你还有什么事,直说吧!”
太子一看,干脆也不掩盖了,他走进公主,附耳说道:“姐姐,如今匈奴军队猛攻我大汉的云中郡,你可知晓?”
“我听小桃说起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公主道。
“姐姐,你猜对了,现在前线战事吃紧,父皇和母后有意让我带兵增援,击退匈奴军。其实他们的心思我也明白,就是让我这个储君历练历练啊!”
公主低头沉思着,仿佛自言自语道:“若能立下战功,倒也是件好事。可是你从来没有带过兵,上过战场啊,不行,太危险了,这件事我要去和父皇、母后理论理论。”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太子道,“父皇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谁能犟过他啊。我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我统帅大军,手下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呢,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姐姐。”
诸邑公主不说话了,她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啪地落了下来。太子一见此景,赶忙上前,扶住公主,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要是他还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去以身犯险了。”公主喃喃道。
太子知道公主又想起了奋威将军陈必达,往事涌上心头,太子顿时心里感到一阵难过,他对诸邑公主说道:“姐姐,你放心,陈必达他会回来的。我这次前往云中,可以顺带派人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听了此言,诸邑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用手拂去眼角的泪水,有些哽咽地说道:“弟弟,我画了一幅画,你此番若是能见到他,就替我交给他。”说完走到桌案旁,拿起了已经卷裹好的一幅卷轴,把它交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卷轴,心中有些狐疑,问道:“姐姐,这幅画我能看看么?”
“当然可以。”公主回答道。
太子慢慢展开卷轴,只见卷轴中缓缓地现出了一个美女,那标志的脸庞,清秀的模样,太子觉得这真是一位绝世美女啊,但仔细一看,怎么这么眼熟,再仔细一看,这幅画中的美女,不就是姐姐诸邑公主么?在画卷的右侧还题着一首诗:“君心似大海,妾心如明月。大海深且广,明月唯皎洁。愿做比翼鸟,愿为连理枝。天地有时尽,此情无绝期。”
太子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然后看着诸邑公主说道:“姐姐,你这画画的好,这诗也写的好。唉,你说怎么也没有一位像你这样的美女画幅自画像送给我啊?再加上这样的一首诗,就算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融化了。”
诸邑嗔怒道:“你又开始没正行了,是不是欠打啊?”说完举起手,做打的样子。太子赶忙说道:“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小弟只是羡慕那个陈必达,姐姐,他要是——”
“嗯?你说什么?”公主问道,
“奥,没什么,我是说他要是知道姐姐的心,肯定感动的哗哗的,哈哈哈哈。”太子赶忙说混话掩饰过去。
公主没有察觉到,还以为太子真的这样想的。说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早点回长安来。”
其实太子想说的是:“他要是叛变了该怎么办?”但实在不忍心这么伤害公主,所以话到嘴边,又给变成了别的话。由于公主一直居于芳华殿中,外面的消息全靠身边的两个侍女玲儿和小桃来传递,但是这样的消息,玲儿和小桃谁也不敢告诉诸邑公主,就只好捡些不重要的消息,好的消息,来让公主高兴。
看着眼前情根深种的姐姐,太子如鲠在喉,心里很不是滋味。别说陈必达叛变的消息现在真假难辨,就算这是个假消息,这小子凭什么啊?凭什么把大汉的公主骗的团团转啊?是他身份高贵还是他才华横溢啊?太子心中有些恼火:“这个陈必达,怪不得母后说父皇一直想除掉他,看姐姐对他的这片深情,这小子说到底还不是想攀龙附凤。这个马奴,本太子此番前往云中,定要让他好看。”
诸邑公主看到太子在沉思,问道:“弟弟,你怎么了?”
太子突然回过了神来,笑着对公主说道:“姐姐,小弟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叨扰了。你好好休养身子,等我凯旋长安,再来看望姐姐。这幅画我带着了,如果见到陈必达,我一定交给他,请姐姐放心。”
诸邑公主有些感动,紧紧抓住太子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