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在勾引自己么?明日一下子紧张与兴奋起来,感觉她将脸舒服地靠在他胸膛上,发出甜美的梦呓,才知这是她熟睡中的不自觉反应。
他不忍心推开她,更怕惊醒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加上软玉在怀,哪里睡得着,惟有那“放下”的日月诀可以拯救自己。
他慢慢晋入空明的精神世界中,抵御美色当前的诱惑。
人生何欢?人生何苦?欲与苦,在某种意义上是等同的,欲海就是苦海!
如此不虞其他,一心保玉僧儿去德安。
次日,二人将马儿换了两头毛驴,带着大灰,沿官道西行,朝行暮宿,打尘住店,真个如夫妻一般,无人起疑,甚至与循踪搜寻的黑虎社徒众几度照面,这帮狗子亦压根没想到要找的人儿就在眼前。
这一大半是玉僧儿的功劳,若非她时时提醒,他这个西贝“小娘子”不知穿帮几多回。
乱世不太平,路上小毛贼不少,他俩皆选择行人多时上路,行装又很普通,倒没再生波折。
明日不免寻机向玉僧儿打探朝廷动向——民间消息多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刚逃出行在玉僧儿自不同,她身份特殊,能接触上层人士,故有第一手资料。
他当然最“关心”王氏与“新”秦桧的近况。
一提及秦桧之名,玉僧儿眼色一黯:“那个人么,原先是个铮铮君子,南归后步步腾达,只是位极人臣后性情大变,植朋结恶,更提出那‘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之策,招致朝野一片骂声,他——还是原先的他么?”
早换人了,老子才是原先的他呢!
明日暗暗佩服玉僧儿的敏锐直觉,却见她失落垂目,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我曾向那个人求助过,他竟全然不理,连信也不回,难道忘了那一夕恩爱么……”
明日听到这不应该听到的话,心惊肉跳:她莫不是爱上秦桧了——老子扮演的那个秦桧,这可如何是好?遂吓得不敢乱问。
爱与罪——往往在一线之间,爱有罪么,抑或是人心有罪?
终于,从官道上的界堠看,已进入德安府地界,明日大大松口气,要完成任务了,本朝前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后有明日乔装送僧儿,真是前后辉映啊!
过午,远远看到一座巍峨城堡矗立在春晓的大地上,如同一个黑巨人,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中越来越近。
官道两旁一片荒芜,已进入城防坚壁清野的范围,几个光秃秃的小丘远近排开。
玉僧儿喜悦之情形于表,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德安乃出名的铁城,为中原诸城唯一未遭兵祸、匪祸者,是江北流亡百姓们的避难所,德安知府陈规忠义之名传播四海。
明日则记起陈规便是胖子陈矩的亲哥哥,该怎么利用这层关系呢,送玉僧儿一个离别之礼……
没头没绪中生出依依不舍之情,他与玉僧儿这十余天的相处,似夫妻似姐妹,一路上的相扶将,让他见识到这位花魁娘子善良率真的一面,虽然再没动过心,却有将她当妹妹的感觉,而日月诀也提升不少,全拜妙人儿“枕席相伴”所赐。
大灰忽然惊吠起来,身后一阵喧杂,明日回头一望,但见阳光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定睛细看,原来是大批百姓蜂拥而来,俱携家带口,行囊众多,显然亦是投奔德安而来。
他正奇怪他们为何如此惊惶,但见拖尾的灰尘中兵甲寒光闪射,冒出数杆红巾飘带,是红巾军的标志。
而百姓们的惊惶证明,这些不过是打着义军旗号的游匪而已。
乱世出匪祸,游匪多由北方溃退的各种武装纠合而成,以抢掠为生,其破坏力比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百姓畏之如虎。
号角响起,最近的小丘上竖起一帜,远处的小丘上号角呼应,亦竖起一帜,如此依次传递,直往德安而去,原来小丘是德安守军的外围哨卡,负责侦察通报敌情。
便听德安城头隐隐传来擂鼓声,远远望见城门大开,尘嚣四起,是官兵出来接应百姓了,德安守军的反应也端的迅速。
两条烟龙自两头迅速接近,明日与玉僧儿夹在百姓中间,往官兵迎去。
他在驴上张望,游匪声势不小,人数远较官兵为多,作为一城守军,自不能分出大股军力,削弱城防力量。
一名宋军偏将率百余官兵在一片开阔地一字排开,组成一个防御圈,让进奔过来的众百姓。
参加过楚州战役的明日对城防略有心得,看出这片开阔地是德安城防弓射兵器的射程边缘,官兵们依托于此,游匪深知厉害,不敢进攻防御圈,只在外围杀人掠货。
很多百姓亦看出这是个生死线,亡命奔来,官兵持盾接应,有些跑不动的便被匪兵当场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