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仁只看一个开头,花白的眉毛就轻轻抖动了一下。这已经是他接到的第三封关于开州被榆园土寇包围攻打的塘报了!第一封是开州知州杨天佑的塘报,第二封是大名道副使李惟桓的塘报。塘报的内容基本一致,无非是说,开州被十万榆园土寇包围,危在旦夕,伏请总督速发兵马飞援开州。
张存仁挥了一下手,对塘马说:“退下!”
那塘马答了一声:“嗻”,倒退了几步,转身出了总督中军大帐。
张存仁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那里正一跳一跳的疼痛。宗敦一、李惟桓和杨天佑哪里晓得他的计划!他们一见土寇围城,就慌了心神,塘报一封接着一封,催着张存仁发兵回援解围开州,真是不足予谋!
他们也不想想,榆园土寇虽然攻打开州,但却围三缺一!虽然兵家历来都讲究围师必阙,但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如果是这样,榆园土寇又怎么会让塘马送出信件来呢?
这越发证明了一点,榆园土寇在玩围魏救赵的鬼把戏!这些榆园土寇一方面用少量兵力牵制己方大军,另一方面却汇集人马攻打开州,企图让自己顾此失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看来榆园土寇也不简单啊!
但是也不能对这些塘报充耳不闻,万一开州被榆园土寇攻陷,那这失城的罪责,必然要背上了。到时候就算有摄政王袒护,那些弹章也得把自己弹得满头是包了!
张存仁感到脑袋疼的更厉害了!他有些伤神地望着桌案上摆着的三封塘报,心里默默算计着,什么时候撤兵回援才是最佳时机?
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摸了摸那长三寸二分,宽两寸的银质总督关防,上面凸凹不平的是满汉文的大篆,一如他现在忐忑不平的心情!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的消息!大明镇总兵王燝的战报!王燝从崇祯末年就同榆园土寇作战,熟悉他们的作战风格,自己又派了爱将张胆带着三千标兵与一百多名猎户支援他,他这一路人马,是最有可能攻破榆园土寇老营的人了!
他心里有些焦躁不安,站起身来在大帐内走了两圈。大帐两侧摆放着他的总督卤簿,分别是青旗两面,飞虎旗两面,杏黄伞和青伞各两把,兽剑两只,金黄棍、皮槊各二根,兵拳两个,雁翎刀两把,旗枪四支,回避、肃静牌各两块。这些仪仗器具正静悄悄地立在旁边,生怕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方面要等王燝攻破榆园土寇老营的消息,一方面又担心开州会被榆园土寇攻陷,这中间的火候真难拿捏啊!差之毫厘,便要承担重大的后果!
张存仁在大帐内来回踱了两圈步之后,就已在心内做了决断:再等两个时辰,如果王燝还没有攻破榆园土寇的老巢,那如论如何也要撤兵回援开州了!开州不容有失,否则自己必然要承受摄政王怒火的烘烤!
他既然做出了决断,便不再焦躁了,端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养气,心里默念着《大学》里的章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约莫坐了有两刻钟,一个标兵在门口禀报:“启禀总督大人,大明镇总兵王燝,派塘马飞报军前兵情!”
张存仁缓缓睁开双目,射出两道精光来,竟然与他平常的病弱判若两人!王燝的塘报终于来了!这场战役最关键、最重要的一份塘报终于等来了!不论结果如何,终于可以结束这让人煎熬的等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缓言道:“传他进帐!”
标兵答了一声:“嗻!”,大帐的帘幕从两侧揭开,一个塘马疾步走进帐内,单膝跪地,双手将塘报托至头顶:“启禀总督大人,西路兵军前急报!”只说了这一句话的功夫,他脸颊上的汗水裹挟着面庞上的尘土,滚滚坠下四五滴。
“呈上来!”张存仁依旧渊渟岳峙般地端坐着,话音依旧声缓调平,旁边站岗守卫的标兵丝毫感觉不到这场战役的重要决策时刻就要到来!
标兵将塘报呈交至他的手中,抻开来仔细看了一遍,两条花白的眉毛只皱了一皱,便立即下令:“传令全军,立即撤兵,回援开州!”
王燝虽然攻破了榆园土寇彭营老巢,但却并未抓住重要人物,也没搜剿到重要物资,看来榆园土寇早有所备!答案已经揭晓,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却并未出乎意料,是以张存仁立刻便做出了本次战役最重要的决策!
“嗻!”标兵轰然应道。
片刻之后,从三省总督张存仁的军营辕门内奔出几匹快马,向围剿榆园军的各路清兵传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