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子安又来到医院看望赵先诚夫妇。赵师母正斜靠在床头,手臂上还吊着输液瓶,她脸色有点红润了,她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子安,似乎有好多想要说的话,子安用手势制止住她的表述,表示理解她的心情。赵先诚问子安吃过饭了吗?子安把背后的顺路买的吃食拿出来,赵先诚责怪他乱花钱,子安把食品放在床头柜前,拿出食品递给赵先诚师傅吃,自己也拿了几块,赵师母抬手指着水杯,告诉子安就上水吃东西,子安便找了个纸杯,倒上水喝水开始吃东西,赵师母满意的笑了。
赵先诚告诉子安,下周赵师母就能拆线出院了,休养几天后转入放化疗治疗阶段。子安说他先把租下来的小屋炕烧热了,等赵师母出了院就能直接住了。他们聊天到了晚九点的时候,赵先诚催着子安快回去休息,时候不早了,子安说他替赵师傅陪床吧,赵师傅说子安是个大后生,陪床多不方便,还是他在吧,让子安周六日再过来,平时别过来了。子安一想还真的是,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了。
子安去组织部档案室报到开始了档案整理工作,一忙就是一整天,前来整理档案的人还不少,大多是女同志,他和一群女同志在一起裁剪装订档案,大话也不敢说,生怕让女同志们取笑他。
紧张忙碌了一周,子安带着放松的心情又来到医院看望赵先诚夫妻俩。经过医生的诊治和赵师母坚强的毅力,身体恢复的很快,毕竟她人还年轻,已经自己能去厕所,下床活动,到住院的大楼下晒太阳透气,她的精神状态不错,看到这一切,子安高兴极了,直说好人自有好报,赵先诚很高兴,脸色好多了,等赵师母休息时,他们来到租房处找到房主,签订了为期二个月协议,付完押金,配好钥匙,师徒两个人就忙开了,他俩都在工厂干活,半天功夫,把小屋收拾的干净整洁,墙面上重新用大白粉刷了,还重新对火炕加了固,铺上了花色的炕布,整修了锅头,一进来感觉到简单温馨干净。看着俩人的劳动成果,赵先诚很兴奋,拉着子安来到附近的小吃摊喝了个二锅头,对子安说:“我现在感觉到又恢复了生活的信心了,你是不知道,刚一来的时候,拿着检查结果跟崩溃了似的,整个人就像散了架,欲哭无泪,如遭天灾一样。”
子安也安慰着赵师傅,他知道重病对病人和家人的打击是多么的无情和致命,他告诉赵师傅,人只有经过生死考验,才会豁然开朗,珍爱生命和健康的,才会珍惜生活,感恩生命的,正是他当年陪母亲在医院手术陪床后,心里面有了这种沉重的感受,影响着他的心境到现在也排遣不出去。
赵先诚点了点头,感慨的认同子安的感受,说他现在更有这种切身的体会。他告诉子安,他打小就被亲生父母送给一户养父母家中,养父母待他如己出,供他念书上学,后来让亲戚带着他学徒,学机械手艺,刀具厂筹建招工,他凭借好手艺进了刀具厂当了工人,那年他才十六岁,正当他有了工作,有能力尽孝心的时候,养父母却早早得病先后过世了,当时条件有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大病,但亲情的缺失使他一下子陷入了情感的困境中。有工友劝他认开亲生父母时,他倔强的性格使他始终没有去开启那扇认亲大门。当他从学徒当工人干到班长时,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爱人侯淑娟,她是化肥厂一个检验员,她同情赵先诚的身世,喜欢他的刚毅和坚韧,不嫌弃他的一无所有,两个人相处了不长时间,就搬着行李走到一块来,结婚当夜,赵先诚伏在妻子怀里哭了多半夜,在他父母恩情断失时,是淑娟唤起来他的生活信心,转移了他对亲情的渴望,弥补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疡,他把妻子当成母亲和爱人一样的双重深爱着,从来不说一句大话,爱戴着她的感受和情绪变化,淑娟中途流过几次产,走了好多医院,检查好几年,吃了好多药,也没有怀孕,这两年感觉到身体状态不错,准备要孩子时,又遇到这般困境,所以赵先诚说,如果他爱人有个什么不良结果,他也就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了。
子安和赵师傅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听赵师傅畅开心肺的诉说自己的身世,他是个生活的乐观者啊,在马广山婚礼上,在工友们的家里,赵先诚是一个智者,是一个通达的人,谁想他会有这般苦楚,奇怪的是,子安竟然没有看到赵先诚说这些话的时候流一滴泪,只是咬着牙关,听到他说爱人有个闪失他也就不活的时候,把子安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赵先诚的心性,这是个说的出做的到的人,生活把他逼到了绝境,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让赵师母有了重大转机,无情的病魔夺走的可是两条生命呀。
想到这,子安顿觉得心里后怕紧张极了。他急忙竭尽全力的开导着赵先诚师傅,竟然费力的把自己说得哭了起来,惹得周边吃饭的人都在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赵先诚拍了拍子安的肩膀,让他收声止泪,说他看到妻子有了转机和希望了,他现在只想得是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她看好治好,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挚爱和守护,没有什么能比他和她生活在一起更有意义的事了。
子安佩服的看着敬爱的赵师傅,这个大男人,竟然说着爱字是咬牙切齿的,他明白赵师傅的心性和坚持,他现在只能尽自己微小的力量来帮助他的师傅渡难关。
子安带着对赵师傅的伤感情怀回到了宿舍,同屋住的哥几个正喝酒聊天,邀请子安也一块来凑个热闹,子安便又下了楼,买了些下酒菜和啤酒,重新回到宿舍,和这几个哥们喝开了,他这几天心里有事憋的难受,借着酒劲诉说着种种糟心的心事,把哥几个听得也是唏叹不已,看着子安的伤情,这几个人不敢和他喝了,最后借故离开了,就剩下子安一个人在自斟自饮了,他借酒排遣着心事,不一会儿歪倒在铺盖上睡着了。
子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一看把屋子弄的乱糟糟的,他忍着头晕整理打扫了宿舍,打开了窗户放进来新鲜空气,他站在窗台前凝望着大街上滚滚而过的人流和车流,心里头顿觉得,流淌的生活之河,淘尽了多少人间悲欢离合。
子安接连上完了几个正常班后,又跑到医院看望赵先诚夫妇,赵师母已经手术拆线,做了全面检查后,主治医生嘱咐她要定期做放化疗治疗,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赵先诚去办理出院手续,子安扶着赵师母出了医院,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久久的没有低下头,对子安说:“在这里,无论你是多么尊贵或者是卑贱的人,都会被生命之门重新审查一回,剥去你所有的掩饰和虚伪,让你重回生命之体,这时,你才发觉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
赵师傅和子安掺着赵师母带到租住的小屋,她一进门,眼里一亮,欣喜的平展展的爬到炕上,久久不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