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卦（十一）

2016-01-07 作者： 崔老三

卜卦（十一）

离了黄泉道便入了玄原，清珣曾惊讶于这里的祥和与平静，全不似人间传说的那般阴冷凄清。碧草白花接天连地，有山却不高，山势极稳，毫无刀斧之相，山腰环水，泠泠淙淙地穿过树林，蜿蜒到平地上，水中养着些白鲤，偶有跃出水面的，薄翼般的尾鳍便于阳光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玄原的天空里飞翔的是魅鸟，羽色漆黑却比枭鹰之类尚要大些，尾部到有点类似于凤凰，人世里唤作渡鸦，是徘徊于白骨之岸的羽族，它们的叫声如丝竹奏鸣，毫无凄厉之感，相反的，倒有些悲壮的温暖，绕梁不去。

白绫舒舒服服的窝在清珣的怀里，懒洋洋的根本不想挣扎，她被日头晒的有些昏沉，身上的伤虽然都包扎止血但到底深及筋骨，她现在连吸口气胸口都疼的厉害，可白绫不在乎，她自小便上山下海的打架，受过的重创有好几次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却硬是靠着胸中九链锁缠的灵气活了过来，所以白绫从来都是不惜命的，她只求一生恣意妄为无怨无悔。

清珣还是那股子的风流气韵，他打横抱着白绫，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昏昏欲睡的女孩子，间柳在前面为他们引着路，极其阴寒的气息几乎是过河生冰，他身边走着的是提灯的打更人，展寻手中的那盏暖黄色的渡魂灯在玄原上不昏不暗，即便是冥王周身的冷气也丝毫侵扰不了它。龙霁月和苏谐默默地跟在清珣的后面，苏谐几次想开口问询，却最终忍了下去，他瞧着龙霁月的脸色，忽然就觉得这也是个痴人傻子。

玄原与人世的分界处就是冥王府，众人皆目瞪口呆的停在府邸之前，便是白绫都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他们的面前是一朵象牙雕刻的巨大花苞，纹理清晰分明，自底部微微延伸出些鲜红的血丝，若有若无的隐现在花壁上，几乎是阳光下的神之逸品，实在是美的和间柳不相称。

清珣和龙霁月与这个冥界之主虽有相识却谈不上相交，在他们的记忆里，间柳总是黑衣玄带面如寒霜，清冷的若冰潭中生出的莲花，半分也不与人亲近，可眼前这座宫殿可爱而又明朗，实在是……实在是……

“白惜建的。”间柳面不改色的推门而入，门内各种晶莹小巧的装饰更是与他不搭调。这里几乎汇集了天底下所有的色彩，满目琳琅，日光自那镂空的窗口透进来，徐徐拂过走廊与长梯，明黄衬着朱红，让一向讲究的清珣头痛不已。

“我觉得还行啊！”白绫伸手去摸门里深蓝色的风铃，一句话换得间柳赞同的点头，冥王将他们安置在内里的房间里，龙霁月一推门，满眼的粉红惊得他恨不能转头就走。

“这种审美也太可怕了！”

清珣很难得的和龙霁月站在同一战线上，就连白绫也思及田夕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不肯多作停留。可此次白绫所受之伤非同一般，饶是几人心急火燎的想要离开，却也硬是在玄原呆足了三日。

第三日的时候，杨云深长剑为伴只身杀进了黄泉道，可怜的小君迤刚长出的脑袋又被削去了一半，间柳感应到式神的震动赶到时，几乎整个黄泉道都快被杨云深夷为平地了。他站在雕刻了衔尾蛇的长桥上，脚下一片废墟，间柳的脸色愈发的冷寒，冥界之事自古而今都是天定，谁都不能插手，但凡逆天而行强留的魂魄，不是遭万鬼所噬神灵俱灭，便是要以千万生灵饲之。杨云深当年用禁术束缚了田夕，将活生生一个展寻送入黄泉道，引得鬼灵不安，秩序大乱，若不是间柳有咒印在身，不得干扰人界之事，他老早就把杨云深拖出来打醒了。

“又是你！”间柳长袖一扬，化出与夜幕同色的长镰，勾旋的锁链自他胸口延伸而出系在长镰柄尾，黄泉道的月色映照在漆黑的锋刃上，隐隐现出几条银龙，寒气肆意，冰封万里。

杨云深却也不惧，他心知眼前之人为冥界之主，拥有世间最可怕的武器枢月瑶光，而自己三番五次的干扰灵魂归属，现在竟敢亲临黄泉道，间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他早已不在乎了，田夕的魂魄正遭蚕食，若无展寻这个提灯人，她便只能消散在天地间，成为一个靠无数生命喂养的魔物，杨云深也知道，即便灯火为引，而今的田夕也不一定能轮回重生。可他恨，恨当年自己一念之差，竟让田夕万劫不复，恨自己无法放任田夕去死，恨自己用情至深却步步行错。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