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岚听闻,也顺势停了下来,垮了表情,最后只是弯弯嘴角。“哦对了,确实急不得呢——”抬眼,望着窗外疏密迷蒙的雨帘,轻声道:“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去办。”
雨,依旧没有停。
已然是傍晚时分,就连阴沉也转得浓稠,压抑憋闷到透不过气。她望着窗外的天色,微微皱了眉。
清风拂过,带起泥土的馨香,绯岚侧过头去,望着那兀自拉开的纸门。“拿来了?”
“是——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夕子提着小小的木桶,里面血液和雨水混杂交融,稀释在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绯岚不语,只是缓缓起了身,接过桶来,先是在自己刚刚所坐的位置前泼洒了些。而后不由分说,将剩下的大半桶鲜血尽数泼在屋内。刹那间,血气四溢,就连苍白的纸门也沾上了鲜红的痕迹,在凄清的阴霾中格外刺眼与惊心。
“你做什么!?”夕子看着这满室的血迹,不由得有些发懵。血腥的惨红在眼前渲染扩散,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血的气味——令人作呕。
可就算这样,绯岚仍是面不改色将木桶递还给夕子,用衣摆擦擦手上的血迹,只是漠然道:“把这个烧了,另外,把之前遣退的看守都叫来。”
夕子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淡定到格外陌生,可终究是没有反驳,只是回了句“是!”便飞身离去,只带动了清冷的雨气。
天色暗了,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芒也隐在云团之后,再也没有浮现。随着阳光的消逝,太阳落山——雨也终于停了。
绯岚站在屋子里,凝视着那泼洒的血迹,嘴角却突然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殿下啊,大不了这个黑锅——就由我替你背罢。
“政道切腹,我亲自为他介错。”她背过身去,没有去看那些被重新唤来的看守们。“雨停了,尸首我也叫人焚烧掉了,负罪之人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仪式,我想你们应该能理解。”她的语气冷冷的,一如雨过后的夜风。
她顿了顿,继而回过头来说道:“另外,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也最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会提前发放你们的俸禄,然后调离到其他位置。”绯岚终于转过了身,目光借着微弱的烛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容,“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清楚,什么事当说,什么事不当说。”
那守卫们面面相觑,却很快叩首礼道:“是!”
“那就先下去吧。”她命令着,目送他们一个个的离去。
她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保守什么秘密,反倒是想传出谣言来掩盖事实的真相。如果那些人传出了是毒蜘蛛云绯岚杀死了伊达政道这样的讹言,那么就根本就没人会追究政道到底有没有死。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最上云姬被政道所害,而毒蜘蛛本就应当恨他入骨。就算是知道云绯岚就是云姬,也最终也会得出一个“公报私仇”的结论。
而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政宗还是政道,都毫无疑问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觉得这个消息不日就将传入政宗的耳朵里,既然他这么想杀了自己的弟弟,绯岚这算不算是顺水推舟呢?算,抑或不算,终究木已成舟。政道可能已经远离这是非之地,安然与否,且就看他的造化。绯岚自觉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夜深了,那人提着灯踽踽独行。走到门口,方才轻声一句。“东夫人,在下云绯岚。”
屋内没有声音,只是门缓缓地拉开,柔弱的灯光照在身上却依旧有温暖的错觉,可待到火炎的华彩照入茫茫夜色,也不过是一豆萤火般的冷寂罢了。
她进了屋,跪下身来叩首行礼。“多谢东夫人拔毒丸的救命之恩。”
东夫人依旧没有说话,那寒星般的眸子只是盯着她,寸刻不离。
“东夫人,在下冒昧来访,是想说关于政道的事。”她抬起头,面上依旧不带一丝情感。宛如石刻腊塑一般。可随即打破这静寂的却是“啪”的一声脆响。
绯岚挣扎着稳住身体没有倒下,大病未愈,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这一下打得不轻,嘴角还微微渗出些许血迹。
“你——你有什么权利裁决小次郎的生死?”东夫人并没有她想象的、像其他失去孩子的母亲一般歇斯底里,只是拧紧了娥眉,吊起那本应漂亮媚人的桃花眼,漠寒和怒气在瞳子中交汇,咬重了所说的每一个音。
小次郎,毕竟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智勇无双之鬼姬,可也毕竟只是一个寻常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