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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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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番外(一)

2018-04-15 作者: 李筝

凌云番外(一)

长大后,关于年幼时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饥饿和寒冷,除此之外,便是责打和谩骂。而在此之前的衣食无忧的日子,却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那一年,我六岁。忽然有一天,一个女人带着十多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家里,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将家具什么的砸得稀烂。那个女人一口一个“贱人”,让人将娘亲按在春凳上打,而后将我们母子一起扔到城外。

娘亲将脖子上一块玉取下来,求路人将我们送回城去,住进了一个小院子。我长大后才知道,这应该是娘亲背着那个男人偷偷置办的,没人知道。

可是这个小院子很小不说,里面只有简单的家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娘亲一身的伤,尤其腿断了,又无钱医治,在床上足足痛了半年才终于咽了气。

那是我生命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的伤腿都溃烂了,还生了蛆,一屋子的恶臭。那个时候,我只有六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出去捡些柴草回来,烧了热水给娘亲清洗伤口。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娘亲让我将屋里那些能搬动的家具花瓶什么的拿去隔壁,跟人换米吃,我又向邻居的大娘学了烧火做饭,但我们一天也只能吃一顿,还是很清的粥。娘亲每次都只喝小半碗,剩下的都让我喝。

后来我时常想,娘亲那个时候肯定是生不如死的,与其活着受这样的折磨,真不如死了的好。可是,为了不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太孤单,娘亲还是坚持着直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娘亲死去的时候,那皮包骨头的身体,深深陷下去的眼眶,还有那一头干枯的乱发,看起来好像七老八十,可实际上,娘亲不过刚刚二十出头……

娘亲刚刚过世的时候,我还不太懂什么是死亡,依然每天两次用热水给她擦洗伤口,直到她浑身都开始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一碰就烂……

我看到街上有卖身葬父的人,也看到了那具死去的尸体,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死亡。而人死了以后,是要入土安葬的。

我疯狂地跑回家,趴在娘亲床头哭了一天,终于接受了娘亲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我,再也不会跟我说话的事实……

我用椅子的断腿在后院的空地里挖了一个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两只小手磨破了皮,鲜血淋漓,但是我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或许,是已经麻木了吧。挖好了坑,我足足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将娘亲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从床上拖到了挖好的坑里,不舍地掩埋起来。

从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娘了,哪怕是一具不会说话的腐烂的尸体。

对赵家,对那个男人,我心里从来都只有恨!

从那天起,我活下去的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我在街上乞讨,在菜市里捡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吃,饿得狠了,也在小吃店里抢喝客人剩下的面汤,哪怕事后被店小二打得浑身是伤,心里也高兴。那个时候,客人吃剩下的面汤已经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为了活下去,我也曾在街上小偷小摸,被人发现的时候便又是一顿毒打,我就在被人打的过程中不断学习躲避和打人的技巧。后来又偷偷爬狗洞去武馆里偷看人家练武,努力记下来,然后回到破屋子里练习。

我不断地回想武馆的师傅是怎么教的,然后一遍一遍地练习,十遍不会就练一百遍,一百遍不会就练一千遍。

记不清到底被人家打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徘徊在死亡边缘,或许应该换一种方法来计算,那几年里,一年有几天是没有挨打的?

就这样,我顽强地活了下来,从一开始被人打,到后来也能反抗,也能打别人,双腿能跑得更快,日子慢慢过得比以前好了些。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但慢慢长大,心里也越发明白,赵家是怎样的人家,而我要报仇,又是如何的艰难。可是再艰难,也不能让我放弃。那些年里,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每天都要去街上晃荡几圈儿,一来想着如何填饱肚子,二来也是碰运气。

我曾经天真地想,如果那个女人出门,我或许就有机会了。或者,如果我能混到有钱人家,哪怕当个下人,说不定也能有机会接近我的仇人。可惜我是个孤儿,无人作保,就是想卖身去权贵府中当个下人人家都不要。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个彻底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机会却突兀地降临在我面前。

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年纪与我看起来差不多的少年,虽然打扮并不招摇,但我还是凭着自己混迹街头多年的经验一看看出,这是只肥羊!

我故意跑到前面的馆子里抢了一碗客人剩下的面汤喝,然后被人家追出来,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差点撞到那位公子,在交错而过的霎那,灵巧地解开他腰间的荷包……

这一招,我已经用过多次,灵活得很,却不想这次却阴沟里翻船,居然被这位公子逮住了。

我以为迎接我的,将是和以往一样的一顿毒打,便双手抱头蹲下等着那位小公子和他的从人动手。可是,那位公子却没有动手打我。

他叫我站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阵,问我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想我或许遇到一位好心的公子哥,说不定能逃脱这顿打,甚至说不准还能哄几个钱。但是看着那位公子似乎什么都明白,却依然温和的眼睛,我却迟疑地没有编谎话哄他。

这些年来,这是我唯一从别人眼中得到的温暖。这种温暖,不同于那些富家太太姑娘施舍几个铜钱时的怜悯,在这位公子眼中,我似乎也是个人,跟他一样的人。

我一时间也有些怔忡,老实答道:“小人凌狗儿,今年十三,是孤儿……”

“都十三了?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那位公子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常年吃不饱,又如何能长大?他又问我说:“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有点力气,为何不去做工挣钱养活自己?”

我低着头,想着幼时娘亲的教导,不由羞愧道:“小人无人担保,没有哪家店会要的……”

那位公子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明白过来,又问:“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偷东西了吗?你要是答应了,我今天就不打你,饶了你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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