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二太太转步行向凤凤的正前方,沉了目光看定她,声色肃稳:“这点儿小风小浪算什么!呵……”她勾唇,扬起描画纤黛的眉,“还没成了这万家的主子就已经被击垮,你还指望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去应付真正的腥风血雨、摸爬滚打!”
这话是越说越急了,带着一股子狠戾的愤,偏于恨铁不成钢的怒与关切,还怎么都有点儿过来人看后来者的眼光渊深、与对后来者自以为沐浴大风大浪的一种嘲讽。
凤凤的情绪被调动而起,她真切的体悟到自己日后所可能面对的命运,其实都不用她过多去思量,大太太、二太太、太太……这万府里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可令她依稀窥探到自己日后的影子。这一时思绪跌宕,二太太的情态、字句鼓舞了凤凤,同时又令凤凤百感交集、不能自处。
周遭才松弛了些的氛围被再度绷紧,凤凤下意识启口,才想回应时,院子里突忽起了一阵燥动!
顿然,二太太、凤凤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
进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声,紧跟着门帘一挑,一个机灵的丫鬟便急急的行进来:“二太太……”那丫鬟颔首一礼,声息神色都是湍急的,且噙着慌张。
空气里浮动着一脉紧张的气息,任谁也能嗅到这之中渗透出的不祥味道。但一来二去间,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定了定心。
二太太稳了情绪,颔首肃声:“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那小丫鬟慑于二太太的威严,忙也跟着一敛心绪,颔首怯怯道:“青阳院那边儿来了信儿,说是老爷太太召集大家到祠堂去……”
凤凤心中一定。
二太太也是一疑,沉目又道:“为何好端端的,要召集大家去祠堂?”心思边忖。
凤凤心思亦忖,身子起了一脉莫名的颤抖,弥深的恐怖气息围拢漫溯的渐渐浓郁。
小丫鬟敛目又急道:“说是……少爷新纳的那位姨奶奶,孩子……孩子,掉了!”
仿佛头顶闷闷的霹下一道惊雷!二太太、凤凤俱是一震。
分明朗春时日,但顿觉周遭空气趋于冰冷,接连着自己这身子都是一阵阵的沁出冷寒,皮肉紧绷、料峭的很。
良久之后,二太太才回过了神,敛眸时启口徐徐念叨:“怎么好端端的,就……掉了呢?”她这副面貌明显是做出来的样子,侧首时森森一哼,“呵,合该那贱婢没那个得子命!”这二太太是恨绿玉的,不,恨够不上,因为不是所以人都有那个被恨的资格,她横竖是看这绿玉不顺眼的。
凤凤也醒了醒神,神色渐渐变的正常,心中隐痛,这一脉隐痛不知道是为瑾煜、还是为那有过一段缘份的绿玉、亦或者是为了她自己……但她很快收敛住。旋即抬手,牵住二太太的袖子,低声道:“二太太且小心,那贱婢是没有得子的命,但她跟了的人毕竟是大少爷……大少爷,可不能说是没有这个命的。”
凤凤这话虽看似一本正经,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话音委实如此,在二太太听来总觉的带着幸灾乐祸。但二太太隐而不发,也不揭穿凤凤,径自转身不急不缓的往里间走:“得了,既然这么个时候万家再大的事儿都大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好怠慢,且更衣后过去瞧瞧吧!”姿态恣意、言语悠然,她推想着青阳院里那太太此刻是个什么心情,觉的那太太的面色一定很有趣!
方才小丫鬟没得了二太太的示意,不敢擅自退下。此刻见太太往里走,她顿然松了一口气。
凤凤忙不迭的跟上去,边体察着二太太的心情,心道二太太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一定是解气的。因为,就算绿玉再微不足道,可她身怀的毕竟是大少爷的孩子,太太怎能不高兴?可时今这孩子突然掉了,受打击最大的人就是太太和老爷了!
但不知道的是,瑾煜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这阵子以来瑾煜一直夹在凤凤和绿玉之间,予其说是凤凤和绿玉,倒不如说是夹在凤凤和孩子之间……时今这绿玉的孩子没有了,这个人她自身又还能有什么可称道的?大少爷的顾虑便也会减少许多。
可那毕竟也是大少爷的孩子,是大少爷的骨肉啊!他又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觉的打击备至呢?
心念动荡,凤凤心中滋味苦涩。
二太太并未转身去看,但她似乎感知到了凤凤的心情,突然启口:“你的顾虑太多,思绪也太多。但太多了,反倒都不是正经的地方!”只此一句,边径自取了眉笔描眉勾画。
凤凤抬眸,抿唇后又颔首应下:“是。”声音柔柔的。
从菱花镜里去瞧二太太这一张娴美的面庞,忽而觉的浮生一切也都不过镜里窥人,一任你的双眸再清澈,内内外外也全都不能得个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