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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寻迹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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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中山和孤竹的交汇处,到处充满了北风的身形。那些泛白的荻花在寒水之侧整齐列队,一簇簇探出头来仿佛在守望着那些心中无匹期待的事物到来,他们一个个踮着脚,配合着那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北风,不断晃动着身形,巧妙的将自己的视野错开其他人的身形遮挡,只是为了能够看到远处的人影。虽然,那些人也不过就是一些平常的商旅过客,也不过就是一些一去不归的幽魂,而且他们要隔上十几二十天才能到来一次,但是这却恰恰增添了这些野草白花对那些南边往来的游客的好奇。

对于孤竹的景致,李小和就是以一种陌生人的眼光去看,虽然他也曾经经历过这里的古木参天,经历过这里的风雪寒霜,但是那实在是一段难以详细品评的过往,因为那样的时候他对于前路的凶险丝毫不能揣度,每一寸未知的危机都足以将李小和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所以,那时候的李小和是以一个极度微观的视野在看整个世界,他必须用所有警惕的神思来聚焦任何可能瞬间夺命的潜在危机,而这也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怀有欣赏景致的雅兴。

所以,如今的陌生毫不奇怪,而孤竹本有的苍凉和雄奇也是这个世界上少见的胸襟写照,尤其是白山黑水之间的苍茫,就好似百世人生的画卷尽数展开在一个人的眼前一般,虽然有许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却也横亘着许多平铺直叙的淡泊,只不过那毫无修饰的淡泊人生才恰恰是每一个难忘瞬间的坚实衬托,便如同在这北茂大地上不经意间突然出现的山川与河流,雄峻与波澜都是在那出乎意料之时拜访而来。也正如李小和与栾玉二人的经历一般,百十年后,再忆当初,方能体会到今日两人不离不弃百转柔情的伟大和坚贞。但毕竟人生的所见和经历也只是平淡居多,如若真的日日如同孤竹冰峰的夜宴一般,想那孤竹君和郢君也承受不起。

不过,此时唯一遗憾的是李小和不能够与栾玉一起赏识这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象。李小和伫立在芦苇荡中,牵着伊人的手,独自在心中念叨着心中所想,这即将到来的挑战或许便不是这秋叶荻花般轻而易举,便不是如栾府一众武将般容易对付,李小和此时唯一能够期盼的,便是孤竹君能够为自己开一个很容易的条件,只要为栾玉解了毒,日后的是是非非,又有什么要紧,虽然他不过是小小年纪,虽然他不过是初入江湖,但是早已如同那些在世俗中混迹了半辈子的老手一般不经意间便会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疲累和应接不暇的厌倦感,简单来说便是对这份江湖中刀光剑影的厌倦。或许这份感觉本来就不是随着日夜而逐渐增长的,就如同那些征战沙场的死士和朝堂之上的谋臣一般,他们只要稍微一置身在这个环境中,只要稍微感受到这里的氛围和凶险,感受到那种进退维谷身不由己的拘束时,他们就会立时从心底中将那份不可违拗的疲累和厌倦调动出来,虽然也有少数人在这份生死搏命的险恶瞬间得到快感,但绝大多数的人在这里得到的仍旧是一份本能的厌倦,其实这就是江湖,是每个人所处的江湖,而江湖仍旧以它本有的稳定和淡然照常运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李小和抱起栾玉,因为他要蹚着水到达彼岸。过了这个地界,就是孤竹,这是他沿途一路的打听。但是他始终没有寻觅到当日与黄垂二怪出古林的那条古道,也没有找寻到曾经步入孤竹马车的地方,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朝北走,一路打听着朝北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他很想问一问路人平安客栈在哪,因为那里有无数上孤竹的江湖人,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认得平安客栈呢!

李小和蹚过了这刺骨的河水,腊月的天气让河水的上层凝结出非常非常薄的一层冰丝,那些细小的冰丝如同李小和此时的心境,一处即散,而后又渐渐凝结,他的确有些迷茫,却又分外坚定。这个世界,就是如同冰霜一般,一拂而去,而又倏忽而来。

栾玉终于忍不住:“小核桃,我们到了哪里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路?”

或许盲人要比寻常人更加容易辨别东南西北,这其实是一种感觉互补,但是李小和心中更加明白,这世上若是能够单独寻上孤竹的,也只有烛然秦中剑这些屈指可数的高人,与寻常人问路,还不如坐地等待那孤竹马车的到来,这样才更加方便。

所以李小和心中的犹豫升起,的确让他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无路可走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可是即便是李小和这样的在众人面前都巧舌如簧的人,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终究是不肯或者说不能说出一句谎话,每当他将那些不真实的语言说与他在意的人时,他也会在同时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欺骗和轻蔑,感受到谎言所带来的伤害和痛恨,那些对方尚未领略到的痛苦他会率先体验,并且真真切切,一分不差的融入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是不敢也不愿意对栾玉撒谎的。所以他始终尴尬的不敢回答栾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搪塞,一味的劝道:“只要往北走,便会到的!”

这些话栾玉怎能不知晓是安慰她的谎言,但是她这几日来早已听厌了这种敷衍式的答案,她需要知道孤竹在哪里,还有多少路程,以怎样的方式前去,在哪日之前能够抵达。可是这样一连串的疑问得到的都是李小和相同的答案,所以她十分不满意。

“我不走了!”栾玉使劲将李小和的手甩开。她不走了,其实她并不是不愿意随李小和而去,只是她至少要知道哪些疑问中的一两个答案,好用来平复她这许多日来的焦躁。李小和也知道栾玉内心的苦闷,尤其是在她双眼已经看不见东西的情况下,栾玉必然会更加焦躁。李小和仍旧去牵栾玉的手,可是立刻又被她甩开。李小和仍旧上前去,忽然他将栾玉向自己的怀中一揽,掩在怀中。

栾玉耳中听闻到一阵马蹄声音,很快便是刷拉拉泥水飞溅的声音。“小核桃,你有没有受伤,好像有马车驰过!”

栾玉的听觉越来越厉害,的确是有一辆马车从李小和身侧飞驰而过,幸亏李小和身手敏捷,当即将栾玉掩在自己的身后,否则栾玉必然要被那车马溅起的泥水打得狼狈不堪。即便如此,李小和仍旧被对方半身打湿,李小和不是争强好胜之人,眼下只顾着栾玉,哪里有心情去跟对方争论,只淡淡答道:“玉妹妹,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栾玉听闻李小和如此柔情,刚刚的脾气立时削减了大半:“对不起,刚刚我不该冲你发火!”

李小和将栾玉紧紧抱住:“是我不好,竟然不记得去孤竹的路,当时孤竹有许多马车来往接送,我以为我们只要往孤竹寻来,便能到达,是我太天真了!”

“马车?那刚刚路过的马车会不会与孤竹有关呢?”栾玉也十分机敏。

“那不是孤竹君的马车。孤竹君的马车是通体大红色的,车罩上面描画着万千诡奇的图案,让人远远望见便不寒而栗。这辆马车普普通通,没什么了不起的,想是往来燕国的客商旅人罢了!”李小和早就看到那马车与寻常马车并无二致,也便没有多加留意!

栾玉却道:“可是你听,好像那马车又回来了!”

本来并未在意的李小和经过栾玉的提醒,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分警觉,在大路的尽头那个本已模糊即将消失的黑点又逐渐变大,颠颠簸簸不时的还会因为凹凸不平的路面而上下起伏,的确那辆马车回来了。

李小和心中当即警觉起来,将栾玉掩在身后,凝神望去,那驾车的人带着大斗笠遮阳,双手紧紧抓住辔头,李小和六艺熟识,自然一眼便能瞧破对方御车手段,心中暗道:这人必然不是孤竹车夫,他手腕格外用力,生怕一个疏失那马车失去控制,而瞧这马匹,不过是寻常品种,本该容易驾驭,他却如此紧张,显然是生疏之人,孤竹的马车向来来去如风,威势赫赫,哪里能像他这般柔弱。

及至那马车趋近,车夫大叫一声:“御~~~”双手紧紧的勒住了辔头,马匹被他的劲力带的前蹄飞扬,连车子也跟着微微翘起了前端。

“你这样驾车,车内的人是吃不消的,如若用力太猛,辔头也会扯断,到时候马匹逃逸,车头塌陷,不仅无法赶路,车中的人也会受伤!”李小和好似一个热心的老车夫,指点着徒弟。

“多谢兄台指点。这燕北古道上,我跑的也不多,所以沿途不好走的时候,终究会有些紧张。刚刚经过的时候,多有冒犯,溅了阁下一身泥水,特别回来给兄台赔罪!”说着这人就跳下车来,抱拳向李小和赔罪。

李小和本来就无心答礼这个人,此时他反而故意回来搭话,立即让李小和心中生出了许多戒备。将栾玉向身后一掩,也拱手回礼:“不客气,江湖行走,谁没有点疏失,阁下不必拘小节!”

对方见李小和言语大气,将斗笠一摘,也微笑了一下,言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多言了,兄台雅量,佩服佩服!”那人将斗笠摘下,朝着李小和仰面一揖,好似故意给个照面,算作是相识。李小和瞧他也是二十岁上下,面皮白净,连带着手腕也细腻无匹,一看就不是长年累月练功的人,也不是个做力气活的汉子,难怪驾车如此生疏。但是他言语也很豪迈,全然不似那些读书人的酸腐,让李小和更加多留意了他两眼,只不过李小和心中好似觉得面熟,却终究也是没有任何印象,或许这人便是曾经新郑街头碰见过的一名路人,此时重又翻开了记忆深处的黄页一般。

那人跳上车去,将马头调转,便又要朝北驱驰而去,栾玉趴在李小和耳边悄声说了句:“这个人的车中好似空空荡荡,全无一物,普通商旅还会赶车空车去燕北吗?那边更加无人会雇车了!”

李小和没有栾玉耳朵灵,听闻栾玉所言,凝眉思虑:“不错,若车中果真无人,那这人赶车朝北,又是去干什么呢!燕北孤竹,本就地僻人稀,他去那边必然不是普通生意!”

眼见得那马车已经驰出半里路去,忽然又停了下来,赶车的少年重又跳下车,向李小和二人跑来。这大路之上除了一辆马车和车夫,李小和二人,便再无他物,这人回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李小和与栾玉心中百般明了,只等对方过来,二人也不多说,那人远远的跑着便向李小和道:“兄台,我看你也是向北赶路,刚刚小弟多有冒犯,期望有些补偿,即便是阁下不需要,也权当是为安小弟的良心,何不上车同行。我看这位姑娘行路不便,上车的话会省却不少麻烦!”

李小和尚未答话,栾玉先道:“谁说本姑娘行路不便,我这不是走得好好的!”

栾玉这一句话让车夫好不尴尬,一时间没了话说,总不能说你看你双眼盲目,肯定瞧不见脚下,行路自然不便。

李小和本来心中怀疑对方,正在寻找理由不与对方同行,这时候栾玉给了对方一顿斥责,那车夫脸上一阵阵红白相交,好不难看,又没面子又没了话头,只好伫立在道中间故意挤出一丝笑意,呆呆望着李小和。气氛如此尴尬李小和也不好生硬推脱,只好说道:“刚刚观阁下车马似乎空无一人,你空车北去,或有要事,我二人不敢冒昧搭车,以免延误阁下!”

车夫听闻李小和所言,好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好似有人解了他的尴尬,当即顺着李小和的言语答道:“呵呵,这个可是兄台看错了。我车上其实是有一个人的,只不过那人武功太高,轻功厉害,所以便看着如同无人一般。”

“哦?”这一句话让李小和和栾玉不约而同,都惊讶了一声。如若说车上无人,那二人本就已经起疑,这时候车上不仅有人,还是个轻功极高以至于栾玉都听不出来车中还有人的一个高手,这更加让栾玉和李小和好奇。

“不瞒兄台,我这车就是载人去孤竹冰峰的,与孤竹君的车马不同的是,我所载的人乃是去孤竹寻仇,并非接令!如若阁下顺路,小弟也不吝惜这几步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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