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城中连续转悠了数天,一得只拣那些豪华店铺进去,每次都是拿了东西,拍屁股就走。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为人虽胡赖了点,但医道确实高明,谁也保不齐日后不会有什么伤痛病灾,有了今日之情,说不定真能挽回一命,因而都肯赊帐给他。即使有人心中不愿,但慑于他的修为,也不得不依。
一得腰包渐鼓,不由技痒,对叶求知说道:“这些药材足以炼好几炉丹了,且让你瞧瞧我今日之丹道如何。”一头钻进丹房里,不肯出来,直到药材耗尽,方才罢手。出来后一脸的讳莫如深,叶求知一看便知,大半的药材恐怕被浪费糟蹋了。
可自两人进城再加上炼丹也将近一个月,要说一得之名也该传出去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寻他们呢?
一得道:“多半你想得不对,怀永未必就与那四个大夫有关。”
叶求知也大起怀疑,说道:“这宛都城是皇家重地,高手众多,那人会不会心有顾忌,不敢进来?”
一得一拍大腿,说道:“这人功夫一看便知是妖邪一路,怎敢进宛都城。”
两人找到症结所在,正要出城离去,忽有人报康王府的小王爷到。一得让人进来,裴夕平见礼后,道:“一得前辈,今日还需劳烦你一施妙手,大展神通。”
一得道:“怎么,你皇家也有治不好的病吗?”想裴家威高权重,高手众多,什么灵丹妙药没有,连他们也束手无策,那人之伤定是岌岌可危,难救之极了。
裴夕平道:“我两位皇兄皇妹在城外被人偷袭,受了重伤,非前辈不可救。”
一得奇道:“竟还有人敢伤你裴家人,真是奇哉怪也?”
裴夕平恨声道:“那人在城外行凶,我们不虞此变,竟让那人逃了。”
一得道:“真是十月债,还得快,走吧,走吧。”
三人出了客栈,早有一队人马在外等候,皆衣甲鲜明,身材魁伟。在队伍中间停着一辆豪华车辆,前面有八只纯白无瑕,神骏非凡的龙驹牵引。
一名军汉掀起车帘,裴夕平道:“请前辈登车。”
一得与叶求知登上大车,车里布置十分奢华,壁上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坐垫不知铺了什么毛皮,极是松软,人坐在其上,如坐云端。
车外有人喝道:“起行。”众多军士动作划一,齐跨上坐骑,向前行去。一得道:“奶奶的,还是皇家有气派。”
车队一路飞驰,转眼就到了皇宫。众人在皇宫广场停下,裴夕平引两人在前带路,穿殿过廊,转阁绕石,来到一座殿楼前。
三人进了楼中,楼内陈设清丽雅致,淡香熏风,却是个女子居处。裴夕平道:“两位稍坐,我上楼禀过四王叔祖。”
一得道:“裴揽疆呢?”
裴揽疆是梁舒国的皇帝,一得直呼其名,颇为不敬。可在一得眼里,裴揽疆与一派掌门也无区别,他对唐君安亦无多少尊敬之意,又何况他人。
裴夕平仍微笑如故,说道:“皇上闭关,已久不见客。”一得挥挥手,裴夕平便上楼去,一名宫娥奉上香茗。
一得四下打量,突然“咦”了一声,走到一座雕像面前。这座雕像和真人一般大小,用木头刻成,刻的是个女子形象。这女子身着宫装,仪态万千,端丽难言。一得“啧啧”赞道:“好一块养魂木,瞧这木质纹理怕是有万年以上,难得,难得。”叶求知见他上下细看,一脸俱醉的模样。
又听一得骂道:“真是暴殄天物,怎将养魂木放在此处?”
叶求知道:“这里不是嫔妃就是公主的住处,这个雕像想是照着她的样子刻的,不放在这里又放在哪里?”他与一得相处日久,渐明他的性情,知他不喜礼教,便不似以前那般恭谨。
一得摇头道:“养魂木自是要放在阴凉肥沃的地方,哪能这般随便乱放。裴家虽是皇室,竟也是不懂货的。”一脸的深恶痛绝,恨不能将这块雕像取而收之。
一个声音忽道:“一得道友说得极是,我这就叫人将它移走。”从楼上缓缓下来一个中年人,锦袍玉带,面目清雅,只是神态间有些疲倦。
裴夕平在后边道:“这是晚辈的四王叔祖。”
一得这才将视线从雕像上移开,四王叔祖道:“见过一得道友,在下裴揽月。早闻道友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一得大摇其头,道:“见到我的人不是要破财,就是家中有人遭殃,何幸之有?”
裴揽月一愕,说道:“道友说笑了。”召来一名宫娥,道:“你将这雕像移至捧月潭附近的松柏林中。”
一得目送宫娥出去,眼睛紧追着雕像不放。裴揽月笑道:“道友好似很喜欢这块养魂木?”
一得听了此言,眼中一亮,双手连搓,说道:“你要什么,我跟你换?”
裴揽月道:“这木要是我的,就送与道友又有何妨。不过它是我皇兄的心爱之物,我可不能擅自做主。”
一得意兴顿索,怫然道:“既然如此,你又干嘛问。”
裴揽月道:“这个雕像我无法做主,但它所剩的边料却有不少,道友如能治好我的两个晚辈,你在敝阁的消费不仅抵消,这些边料也送与了你。”
一得大喜,说道:“当真,你堂堂一个王爷,说话可不能抵赖?”
裴揽月道:“自然是真的。”
几人上得楼来,楼上是主人的卧房,罗帐低垂,挡住了牙床,看不真切。大家俱是修炼之人,对那男女之防也不甚看重,当下就有宫娥卷起了帐帘,露出了一个少女躺在床上。那少女容颜姣美,与那雕像倒有几分相似,但面色青白,隐有黑气,手脚蜷缩。叶求知与她相距七八步之远,已隐隐感到一股阴寒之气。
一得端详了一会儿,神态转为凝重。裴揽月与裴夕平心中一紧,裴揽月道:“怎么样?”
一得道:“这女娃儿如何受的伤?”
裴揽月知道他要从来路上推断伤势,说道:“前几日,我和两个晚辈到还云行宫去游玩,昨晚行功已罢,忽觉有人在窥视柔儿。”
他一指床上的少女,道:“就是她了。那人裹在长袍中,以我的神识也看不透他的面目。我怕他伤害柔儿,因而没有贸然喝止。这时又有一人掩到,前面窥探之人见到后一人大是不安。那后来人嘿嘿冷笑,说道:‘裴家子孙都该死’。那窥探之人便即出手,向柔儿两人拍去。我心中大急,想出手阻拦已然不及。可奇怪的是,那人出手之后,随即就用另一手化去之前的掌力。可饶是如此,柔儿他们还是被余风扫中,受了重伤。我跳出来喝问,那两人一前一后的先后逃去,我顾虑柔儿他们的伤势,无暇去追,倒让他们逃了。”
一得道:“看来你裴家招惹了哪个邪派之人。”
裴揽月一震,道:“邪派之人?”
一得道:“这女娃儿中的掌力大是异常,阴寒死气如此之浓,实属罕见,不是《腐尸功》之类的邪功又是什么?”
裴揽月亦是道学大家,在他兄妹几个轮流替这柔儿疗伤时便明此状,只是这类邪功多年未曾在境内出现,因此心中总存了侥幸,此时得一得肯定,再无怀疑,说道:“四海靖平已久,怎么突然会有邪人出现?”
一得道:“这我哪里知道,好在你们四兄妹及时地护住了她的心脉,又服食了‘九花玉露丸’,才不致她一时便死。但‘九花玉露丸’乃是用九朵异花与它上面的露水炼制而成,露水是在寒夜中所凝,虽吊得了她一时性命,可也使得她寒上加寒,伤势愈发的重了。”
他说到这里语气转厉,说道:“这开方服药大有讲究,岂是有圣丹灵药就能胡乱吃的,那还要我等做什么?”
裴揽月惭愧道:“神医说得对,若平儿早说你在城中,我们也不致惊慌失措,给她胡乱服药了。”
一得脸色稍霁,道:“我最讨厌别人以为只要有灵丹在手,万病可除。却不知下药当看时辰,患者的性别年纪,就连他情绪的喜怒忧思恐,环境的寒暑冷热也需考虑在内,你道这般简单吗?就算一时看好了病,嘿嘿,那虎狼之药的祸患也种下了。”
裴揽月虽受他一通指摘,但一来涵养甚高,二来也闻听过他的为人,三来见他果真不凡,一眼就看出了患者的症结,就连所服何药也能知晓,足见他确然名下无虚,不怒反喜,道:“神医指教的是,我等不通医术,以致贻误伤势,还请神医一展神通,救救在下的晚辈。”
一得道:“莫急,莫急,她现下一时还不会死去。你先将她放在暖玉上先行将养,给她服食长春堂的‘春回丹’,到了寅时阳生之际,再让精通木火两法之人给她推宫过血,同时服用雾餮门的‘暖阳丹’,直到午时结束。之后再将她浸泡在热水中,这热水中加些什么药材,等会我一一的写给你,如此五天后,她便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