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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7年,武平四年四月六日,两辆宽大的马车缓缓地从邺城驶出,如血的残阳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似是在为他们的离去而送别,而伤感。
一个少年挑开窗帘,从车窗上探出头来,望着身后渐渐远去,气势雄伟的邺城,眸子中精光爆闪,喃喃自语道:“邺城,你是我的,我还会回来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非常坚定坚决,显示着说话者强大的自信。
“兴儿,快进来,外面冷,别冻坏了身子。”一个好听的女声关切地呼唤着。
“知道了,娘。”少年再次深深了邺城一眼,才将身子缩了回去。
这一行却是高兴一家,他们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些金银细软,将府邸以及大部分财物捐给朝廷后便出城了。
“娘,您先休息一下吧。”着郑氏一脸的疲惫担忧,姣好的面容如今甚为憔悴,不由心疼地道。
郑氏愁眉紧锁,见高兴坚持,只得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半躺下来。
为郑氏盖上被子,高兴便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高长恭不愧是英勇善战的将军,那身体硬是要的,只是三天的功夫,他便康复过来。只是他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眼睛深处总有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距离江淮之地欲近,入眼之处,路上向北逃难的人也愈多,拖家带口,满面愁容,绝望恐惧的情绪,战争的阴云将整个江淮上空所笼罩,压抑,沉闷,烦躁。
四月十八日,一路急赶,高兴一行终于进入了盱眙郡的之所盱眙城。
才一进城,原盱眙内史便高兴地迎上来,十分热情。在热切地款待了高兴一家后,便与高长恭爽快地交接了盱眙治权。
高兴知道,原内史之所以如此干脆,绝不只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而是因为战争。陈齐之间的战争才刚开始,相较于陈国的锐意进取,气势如虹,北齐差了一截,节节败退,丢城输地。
当高兴一家人回到内史府时,天色已经很黑了。高长恭眉头紧皱,坐在胡床上一语不发。不过短短十数天,他似乎苍老了十岁,额头上多了皱纹,两鬓竟生出了白发。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阴晴不定。
“夫君,夜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你还要早起办公呢。”郑氏为高长恭递上一杯热茶,温柔而关切地道。
高长恭长叹了口气,道:“战火就要烧到盱眙了,只凭城外的五千戍军能守多久呢?”
高纬似放过了他,将他派驻至此,听起来军政统管,权利甚大。但高长恭心知肚明,这里乃是前线,一旦抵挡不住**的进犯,正好给了高纬一个杀他的理由。
郑氏道:“夫君你是不是多虑了,尉破胡将军不是正领军增援秦州吗,一定可以将**打退的。”
高长恭摇摇头,道:“**北伐,准备充足,斗志昂扬,应该长远谋略,方能破之。然尉破胡此人刚愎自用,不善用兵,不听人言,怕是遇上能征惯战的吴明彻胜算不大啊!”
高兴坐在胡床上,无所谓地说道:“爹爹,您毋须太过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昔年,您独率五百骑士便打得周军十数万大军大败而归,如今陈国区区十万兵马有何俱哉?”
高长恭浑身一震,眼神有些迷离,似是又想起了曾今叱咤风云的岁月。他的脸色渐渐变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眼睛越来越亮。自从邙山大捷之后,自己处处低调,就是害怕遭到皇帝的嫉恨,但结果却还是如此凄凉。
高长恭“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浑身散发出强劲的气势,眼神火热而坚定地着高兴道:“兴儿说的是,我高孝瓘乃神武皇帝嫡亲血脉,怎能如此颓废懦弱?**要来便来,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以洗刷我所受到的屈辱。”
高兴眯着眼睛大声道:“我也去,杀他个片甲不留!”高兴微仰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高长恭。
“好好好,不愧是我高孝瓘的儿子!”高长恭连说三声好,开怀大笑起来。认识他十几天以来,高兴还是第一次他笑得如此舒畅。
一边的郑氏却是蹙起了峨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两人乃是他的至亲之人,无论谁受到一点伤害对她都是莫大的打击。但她却不能也无法阻拦,只能将担忧藏在心里,默默为父子二人祈祷。
第二天天光微亮,高兴便一身戎装随高长恭一同前往城外的军营。
一进军营,高兴父子的脸便垮了下来。营内静悄悄的,想象中的操练并未出现。
高长恭阴沉着脸,带着高兴走上点将台,操起鼓槌,用尽力量擂在牛皮大鼓上。“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响起,士卒们稀稀拉拉地穿着破旧的军服走出营帐,口中还不住地咒骂着。
三通鼓毕,点将台下,士卒们才勉强站好队形,但人数仅有四千的样子,将近六分之一还是老弱病残。
高长恭阴沉着的脸死要滴出水来,他握紧双拳,眼神凌厉地着下面的士卒,不发一语。气氛逐渐变得沉凝压抑起来,士卒们静静地站立着,脸上的表情甚是麻木。
整整一刻钟后,就在空气都要凝固之时,高长恭才大声吼道:“谁是主将?”
“启禀将军,主将逃了。”一个校尉出列,大声答道。
“逃了?”高长恭一愣,接着咬着牙道:“好,逃了好。”勉强将怒气压下,高长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属下尚不弃。”校尉干脆的大道。
“伤不起?古人也太超前了吧,这名字起的,大大滴有才!”高兴竭力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只是他眼中满是笑意,不自觉地上下打量起尚不弃来。
高兴记得,尚不弃是第一个从营帐中出来,没有一句抱怨,站得也是最直最好的一人。尚不弃二十岁出头,身子不高,却甚是精装,方正的面容微黑,气度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