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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战役就这样以一种极其不光彩的‘胜利’方式结束了。

过程不重要，结局最关键。

放眼观海卫乃至东南备倭都司，上至巡抚总督，下到寻常军士，无不沉浸在巨大‘胜利’喜悦中，用各种自己所能想到的近乎疯狂的方式发泄着内心愤懑，好大喜功的赵文华更是连夜上表‘龙山大捷’，毫不羞耻地将本次战役归列为‘大胜’、‘完胜’。

当然也有始终保持清醒状态的有识之士，冷静严肃地看待这场本该大获全胜的战役，戚名将便是这样‘放眼看世界第一人’，他不赞同给朝廷上捷报，他认为这完全是一场耻辱。

数万明军对阵千余倭寇，兵器精良、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只要官军同心协力一往无前，抱定视死如归执念，完全清剿这些畜生肯定不在话下，可最后却莫名其妙失败了，究其原因竟是因为官军懦弱怯战，若不是龙山百户所绝地反击兼一代名将‘三箭定江山’式的力挽狂澜，或许数万明军反要被千余倭寇合围而歼，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这必将成为大明抗倭史上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或者称为一朵震铄古今的奇葩。

官军腐败，罪在何处？罪在朝堂，还是罪在官军？

罪在朝堂，戚名将或许无能为力；若真罪在大明官军，戚名将凭着一腔报国安民忠心，自认可以扭转乾坤，拨重重迷雾以还乾坤朗朗，授煌煌大明以为灿烂日月。

.................

戚名将再次走进龙山百户所时，是在一个落晖点点的黄昏。

老树影影绰绰，昏鸦倦倦归巢。

渐行渐远的太阳在完成当天送温暖工作后，终于蜕变为夕阳，夕阳渐下，落日前余辉也不再热烈，慵懒而随意地播撒在这方刚经历大战的土地上，显得那么精疲力尽，毫无生气。

夕阳下，一条魁梧伟岸身影被余辉拖拽得细长，在稀疏林间小道上迤逦而行，影子主人走走停停，时而遥望远处，时而蹙眉沉思，步履略显散乱，身影犹带疲倦，踉踉跄跄，毫无生气。

不用细看，龙山百户所主官张明远就知道----戚名将来了，看着眼神迷离成疲惫状的老大哥，仿佛心有灵犀般，张明远默默无语，轻轻挥挥手，让罕皮准备一桌上好菜肴，酒要多备，今夜一醉方休，喝他个昏天暗地，喝他个尽谴愁闷。

面对满桌菜肴，戚名将毫无食欲，只是一杯接一杯不停自斟自饮。

张明远也不言语，一副小媳妇初见公婆似的，乖巧地端坐一旁，默默注视着老大哥。

龙山战役后，短短几日时间，戚名将就像变了个人，以往魁梧英岸的身躯消瘦了许多，一双本该散发英雄豪情光芒的虎目也浑浊了不少，自斟自饮间双手颤抖不停，即将入口的酒液点点洒洒，掉落在桌面上溅起丝丝雾花，好像不甘心被废弃似的，又落入他的衣襟，倏忽间不见踪影。

张明远知道老大哥的心事，看着一代名将疲惫憔悴，有心想规劝一二，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心如刀割毫无办法，举目彷徨无计可施。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况还有天大心事憋在心里，这样下去迟早会消磨心性，不能再让老大哥这样下去了，必须让他一吐为快。

“戚大哥，有什么烦愁就说出来吧！总憋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小弟不才，愿意为大哥分担一二。”张明远长气悠悠，情真意切。

戚名将停住酒杯，抬头望了他一眼，迷离的眼神中尽是疑问，忽然悲从中来，戚然道：“贤弟啊！你说老哥我是不是很无能？踌躇满志好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梦，说什么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可笑可笑.........”

再举杯痛饮，语调越来越自责，心情止不住激愤万分。

“想当初，老哥我初任登州指挥佥事，自以为熟读兵书，谋虑周全，心中所愿只想着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仿效汉初名将霍去病征战沙漠，封狼居胥，上报皇恩浩荡，下抚黎民百姓........可统军多年成就一般，反复思量才发现，老哥我本就是志大才疏，无德无能，万千精兵在我手中如明珠蒙尘，毫无光彩可言，真是上愧朝廷，有负皇恩啊.........”

醉酒自然愁，酒后吐责言，戚名将一杯接一杯毫无节制，话中的自责态势愈来愈严重了。

愁苦醉酒中戚名将还是可爱的哦。

言多必有失，张明远不愿看到他消沉，急忙接上话：“戚大哥，此战也非全是你的责任，何必都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烟消云散之后，何愁东山再起重整辉煌？”

戚名将不可思议望着他，褶皱眉头拧成一个大大问号，嘴角一撇，露出不屑笑容：“重整辉煌？就靠那些滑溜大爷兵？”

张明远心中一动，都说不吐不快，心事憋在心里永远不会快乐，酝酿一下情绪，摆出一副不胜凉风的娇柔，托着下巴，眼睛眨啊眨，眼泪都挤出了几滴，言辞上多了几分弱弱的嗲声嗲气质疑：“大爷兵也是兵啦，好不好啦。”

噗呲！

一口酒如水箭激射而出，戚名将随即察觉失态，使劲忍住，终于没完整笑出来，不过一张俊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再接着铁青色彩涌上...........慢慢地，红黑青绿变幻莫测，煞是好看。

正正神色，正襟危坐，狠狠瞪了张明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