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只不过是一户挂着牌匾的没落人家,无人关心,无人在意,无人看重。
昔日荣光化为乌有,他们只能做些生意,勉强支撑府邸不倒罢了。
宰相同安国公府结亲时,朝中都说傅谦是为了清臣声誉,不愿同皇族或者同僚结亲而已,也不怎么在乎。
但如今不同了。
如今叶长庚长大,虽然读书不行,却有一身好武艺。皇帝明白,这案子如何判,全在他一念之间。
是给安国公府一个机会,还是趁机折断这棵刚刚萌芽的小树?
皇帝起身在屋内踱步。
为君者,当权衡利弊,深谋远虑。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时,高福扬声通禀,说九皇子在殿外求见。
李策咳嗽着,身子摇摇欲坠,进殿便跪下,恳求皇帝为他和叶娇赐婚。
皇帝正在心烦,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朕不是说过,要你自己去求安国公府吗?”
皇帝看着他弱不禁风的儿子,心道朕要是帮你强娶到府,万一叶娇生气,恐怕你的婚后生活会非常悲惨。
安国公府除了叶柔,哪个好招惹?
他是想让儿子有人管,但没想让儿子被打死。
李策这虚弱的样子,有那条狗结实吗?有钱友恭耐吓吗?
李策苦着脸道:“儿去了,但叶家长子犯了错,正跪在家里哭求叶母救命呢。儿臣想着,万一刘砚糊涂,判叶长庚一个死罪,安国公府丧期无法嫁女,儿臣的婚事就耽搁了,所以连忙来求父皇。”
站在李策身后的刘砚神情震惊,气得呼吸都粗了。
说谁糊涂呢?我还在这儿站着,还活着喘气呢!
显然李策不太关心刘砚是否生气,反正他得罪的朝臣已经不少,不怕多一个。
他要赶在人家办丧事之前,先办喜事。
李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但让皇帝入耳的只有一句。
叶家长子犯了错,正跪在家里哭求叶母救命。
叶长庚已经二十三岁,听李策描述,却像一个胸无城府胆小懦弱的孩子。
皇帝喜欢简单的人。
身为武将,简单比复杂好,足智多谋可以,但不能心机深沉。
想到此处,皇帝不怒自威道:“胡说!刘卿怎么就糊涂了?此案复杂,朕也才有决断。就让叶长庚自证箭法吧。”
刘砚刚刚喘匀气,闻言拱手道:“不知该如何自证?”
“百步穿杨,”皇帝道,“朕准他在御街自证,好让百姓知道,朝廷并无偏颇。”
《战国策》记载:“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
要在一百步外射中柳枝的一片叶子,这样技艺高超的箭法,只在古籍中见过。
皇帝准备亲临丹凤门,在城楼上远观叶长庚射箭。
若中,则信他是无心吓死钱友恭,准他入军建功立业。
若不中,则疑他有心射杀钱友恭,则判叶长庚有罪,流放三千里。
消息传出去,京城沸腾。
能看射箭,还是在御街看,且事关生死。当天便有人挤在距离御街最近的坊街等待,还有人不顾严令爬上坊墙,差点摔下来。
赌场设了盘口,赌叶长庚输赢。
十年了,“安国公府”这四个字,重新被提起,被议论,被祝福,也被一些人嘲笑。
五皇子李璟原本可以在丹凤楼陪同皇帝观看射箭,但他觉得丹凤楼太远,所以早早差人抢占了距离箭靶最近的位置。
为了安全,射箭之人背对城楼,面朝坊街。
今日的箭靶是一片柳叶,早有人在百步开外举起枝条。
“那人好倒霉,”李璟抱着泰山石,对身边的李策道,“跟我一样倒霉,好不容易抢的位置,被你挤进来。”
李璟觉得举柳枝的人很可能会受伤。
“不,”李策突然向前一步,眼睛盯着那根柳枝,身子探出木栏,脸色苍白,“最倒霉的是叶长庚。”
“怎么了?”李璟满不在乎地问。
远远地,叶长庚已经缓步走上台阶。他身上没有甲胄,却看起来英姿飒爽。百姓们忍不住鼓掌欢呼,为他助威。
李策的声音很沉,像是整个人没入水中,将要溺水而亡。
“那片柳叶……”他转身离开李璟,向人群中挤去。
李璟没有听到李策后面的话。
“那片柳叶……是铁的。”
李策慌不择路,挤过一个个百姓,在众人不满的骂声中向前。
叶长庚对自己的箭法很自信,可是铁树叶,如何能百步穿杨?
有人要置叶家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