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单纯只是个落魄世家的孩子也就算了,没见过什么风景,一辈子乖乖做个井底之蛙却也没什么不好;可偏偏洛花风上辈子见过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白日梦随着穿越重生一个接一个窜进他的脑子,起始眼界就太高,后来做出种种让人咋舌摇头、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本人仿佛根本没长脑子的惊人之举,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洛花风前半辈子模仿各种“前辈”,惊世骇俗的各类奇葩蠢事做得着实不少,比如说和他一样同样看不清现实的一群乌合之众闯入裂隙寻求奇遇,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里面的遭遇和恐惧……不说也罢。
比起那些只剩白骨枯骸的同伴,洛花风是侥幸得了一条命,完好无缺的爬回人间,可两辈子积累下来的信心和不可说的奇妙傲慢早被撵成了地上的灰尘吹都吹不起来。
虽说原本在小丘村多多少少找回了主场的尊严,可完全无法理解的老头人偶和村中的白骨路,就足够让他勉强建起来的自信重新碎成了粉末。
我不会就在这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吧。
不知道多少次,洛花风总是会十分平静的这样思考着,仿佛即将被毁灭的不是他的肉体和他的意志,而是什么与他浑然无关的陌生人。
然后他会后知后觉的觉得害怕——害怕这样的自己,害怕燕飞秋的确真的是天下无敌的至高强大,那么他的逃避会显得没有意义,他的自我欺骗永无尽头。
燕飞秋似乎总是不在,但是她似乎又是无处不在。
青年沉浸在这样的恐惧里,而当他面对其他不可理解的危险,害怕的同时,还会生出些微妙的奇特优越感。
——总归不会比燕飞秋更加可怕。
抱持着这种完全不是源于自身的自信和傲慢,洛花风的腰杆甚至站得更直了些。
徘徊在外围的那些奇怪村民步伐有些隐隐加快——他们走起来的样子很奇怪,人行走时,重心向前踏出脚步,后脚掌用力,将身体向前移动才能正确自然的行走。
可他们不是,不知是不是许久无法靠近让它们开始不安起来,有几个位置靠前的村民迈出腿,不见足弓弯起,不见身体重心前倾,更像是见不到的丝线牵制他们的手脚关节,木偶般牵动膝盖拎起双腿,迈步向前的动作便显得滑稽又扭曲。
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影子缓缓流动了起来。
在村民们麻木空洞的目光中,在洛花风与月流烟瞳孔紧缩的紧张注视下,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拥有了实质,如水银般光滑沉静的质地,漆黑无光的冷沉色泽,洛花风眼睁睁的看着影子变成了从头至尾身披黑袍的诡异人影,类似于手的位置从黑袍里伸了出来,洛花风眨巴眨巴眼睛,瞧清那截白惨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后,彻底打消了想要顺便看看影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可怕好奇心。
月流烟此时也顾不上害怕和恐惧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洛花风脸上一闪而逝的遗憾和心虚,对这位了解不深的洛家公子有了新的认识。
洛花风倒是没注意她的情绪,他满脑子都是一眼瞥见的雪白手骨。
不说别的,单单黑袍影子露出的这一段冷白无暇的手骨,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的结论——美人在骨不在皮,古人诚不欺我。
然后他又开始十分悲哀的心想,他的脑子已经越来越不正常了,先是觉得随时随地都能捏死他的燕飞秋是他在世上最靠谱的靠山,然后又发觉自己生死观完全不对劲,现在甚至连审美都彻底扭曲了。
……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