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运动的后遗症对他来说是极为明显的,许暮洲上臂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努力了两三次,才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但他上下摸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打火机在站台上就被他当做违禁试验品扔到了站台下。
许暮洲正在泄气,旁边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男人的手中握着一只塑料壳的劣质打火机,火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按开火机时,那火苗寒酸得简直令人心疼。
“凑合用用。”男人说。
许暮洲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他略微低下头,咬着烟凑近了那簇火苗,火舌舔舐着烟丝,瞬间将烟头的纸卷燃烧得卷曲起来。
许暮洲吐了口烟,才缓缓道:“这不是我的任务,对不对。”
他也不等男人回答,反而自顾自地继续道:“在场的这群人里,并不都是我印象中的玩家,就我所知,这里至少有三种人——玩家,你,还有我。”
男人直起身子,挑了挑眉:“嗯?”
这一声应答像是含在喉口,他的动作显得十分随意,莫名地削弱了他相貌中原本的正派气质,反倒显出几分痞气来。
男人身上的皮衣在方才搏斗的过程中沾了血污,他将外套随意脱下,远远地扔在过道那头。他内里穿了一件紧身的中袖T恤,男人的身材比例很好,肩背线条看起来十分流畅,许暮洲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方才男人割断怪物脊骨的那一刹那。
那些好看的肌肉线条下,隐藏着的是极深沉的杀意。
“或许这么说有些自作多情了。”许暮洲说:“但这个世界,恐怕是以我的认知临时设定的吧。”
男人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除了场景中需要隐藏线索的真实与违和的界限之外,这个场景还存在不必要的疏漏。”许暮洲夹着烟向上指了指,头顶上的烟雾报警器闪烁着红灯,却没有报警。许暮洲弹了弹烟灰,又说:“除了这个之外,有一件事我从上车开始就在觉得不对劲,却一直都没想起来,直到刚才坐下时才反应过来。”
“高铁二等座,座位是以三二的标准分布,但一等座却是二二分布。”许暮洲指了指身下的座位:“我们姑且算这是一个游戏场景……如果是大数据下的场景建模,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男人露出赞许的表情:“继续。”
“所以这场景大概率是以某个人的潜意识认知生成的,只有这样才会出现这种细微Bug,我出差经常会乘坐高铁,潜意识里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但大多数时候都在乘坐二等座。”许暮洲说着举手示意了一下:“就像现在这个样子……这趟列车希望用一二等座区分我与其他人之间的差异,这没什么。但内置却出现了这样明显的主观意识疏漏,问题就很明显了。”
许暮洲对烟的依赖性不大,大多只是熬夜加班时才会抽上两口醒神,不知不觉抽了半根下去,顿时觉得有点晕,他晃了晃脑袋,颇为不文明地就地碾灭了剩下的半根烟。
“这个游戏从本质上来讲过于简单了,唯一的难度就是在于如何活下去。”许暮洲说:“事实上从遇险的时候我就发现,游戏虽然先用武器和复活道具将人们分成两类,但选择复活道具的人,其实是已经等同于被放弃了。在这种封闭式环境中,无论拥有多少次复活机会,都与零没什么分别。所以实际上,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应该百分之十出自选择了武器的人群。”
他说得十分保守,事实上,在许暮洲认知里,除了少女之外,剩下的幸存者应该都是选择保留武器的。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危机,许暮洲从不吝啬于猜度人类的自私和弱小,会在这种情况下去冒着风险救人的人,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通过‘选择’,来确定人的性格,将人类分为主动者和被动者两个阵营,并手动放弃一个,这符合逃生游戏的前置逻辑。”许暮洲顿了顿,觉得嗓子干涩得要命,舔了舔唇聊以安慰才继续说:“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场需要尽可能存活的逃生游戏。”
“但对我来说不是。”许暮洲说着看向男人:“首先在进入游戏前,我就被预设了一定的游戏认知……我最初认为这是游戏设定,但后来发现远远不止于此。我会对非主观存在的危险警觉,也会有本能一样的规避直觉,这都是预设留给我的。这种预设规避了我绝大部分会丧命的可能性,甚至连我武力不足可能出现的危险,都由你来负责规避——从这一点看,这场游戏几乎是为我屏蔽了所有非主观危险。但与此同时,却为我设立了更多的逻辑关卡。”
“所以我才肯定,我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许暮洲笃定道:“对我来说,这是一场推理游戏。”
男人勾起一侧唇角,拍了拍手表示对他的肯定。
“但剩下的人也是真实的,所以其实任务面板上的任务,是给他们的吧。”许暮洲坦荡地与男人对视着:“但是我想不通一件事——为什么单单要观察我,以及,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很对。”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表达了自己的赞赏:“头脑冷静,逻辑清晰,甚至绝大部分内容你都说准了。”
许暮洲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关键词:“绝大部分?还有什么我没猜到?”
“你的思维依旧被常规所束缚了,你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些。”男人说:“我不是你的观察者……我是你的面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