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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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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景川拍拍刘晓宇的背:“你倒是多吃点,过几天有的忙,会一口面包都吃不上。”

“唉,我,哪吃得下……”刘晓宇盯着桌前的大餐涌不上一丝食欲。

孟然和杨渊博正若无其事地喝汤,方陌和郑绮瘫在椅子上玩手机,只有刘晓宇左顾右盼,脸上的丧气更浓了几分。他当下看起来就像一颗断水的狗尾巴草,耷拉着一头三天没洗的乱发,无论如何也融不进这和谐的氛围。一旁的领导们吃得越是开心,他就越是坐立不安。

孟然一碗鱼汤收尾放下筷子,起身去上洗手间,方陌和杨渊博随后也出去透气。包间里只剩下三人,刘晓宇终于忍不住把碗摁在桌子上:“安哥,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安景川回问。

“昨天您又不是没看到来认尸家属。一家当爸的直接吓昏过去,一家当妈的差点哭断气,现在都在医院躺着。死了八个人啊!四个没脑袋没手脚,四个没身体,到头来我们现在连受害者的遗体都拼不全,什么线索都没有,更别说尽快破案,可咱们……这种时候大吃大喝……”刘晓宇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或许是他天生性格耿直,不知突然从来冒出来勇气,把对孟然的不悦尽数吐露了出来。

安景川默默地听,听完眨眨眼睛。他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郑绮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咱们刑侦队,年年处理最多的就是杀人案。对了,介意我们抽烟吗?”

刘晓宇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安哥继续说。”

“孟然在戒烟,我们不敢在他眼前抽。”安景川缓缓吐出烟圈,在桌边敲敲灰,“要说受害者死状,比这次惨的也有的是。来认尸的家属,基本三个就有一个哭进医院。那种痛苦,站在一旁很难不受影响,可咱们跟着一起哭有用吗?”

“不用跟着一起哭,也不至于下馆子庆祝吧。”刘晓宇想想觉得有些道理,但并没有被说服。

“不打起精神怎么工作。傻小子,你知不知道工作狂请吃顿好的有多难。”郑绮睫毛纤长,半眯的眼睛被遮住许多,透过缕缕青烟看去,像藏着迷的棕玉石。他坐到刘晓宇身边,胳膊杵在桌上:“没听过一句话么。尽人事,听天命。”

孟然倚靠着饭店的玻璃门,风从黑暗中来,割得人皮肤生疼。他掏出震动的手机,接起电话:“纪瑾,你到丹西市了么?”

“我前天晚上接到你电话就赶紧……买了车票……还好有座,刚到就给你打电话……阿嚏—!对了!我已经告诉……告诉我爸了!媒体那边你也放心!”

“路上多小心,注意保暖。你直接坐出租车去丹西市局,记得要发票,路费都会给你报销。辛苦了,等你回来。”纪瑾的声音被火车站的嘈杂挤得若有若无,她仿佛听到了叮嘱,勉强应了一声,电话随后便很快变成了忙音。

夜幕从城市的上空压下,把冬季的阴冷揉进了每一处角落。孟然挂掉电话,望向这深寒幽邃的夜空,嘱咐纪瑾时眉眼间的温和在黑暗中转瞬即逝。

“我们是警察,需要问几个关于苏姚的问题,请配合。”病房里死者家属们还在哭得厉害,方陌走进屋内,带入一股冰冷的气流。他们从悲伤中抬起头,局促地望向方陌,收敛了哭声。

刘晓宇本以为今天依旧是安景川带他,可没想到早上被孟然塞到了方陌这边。方陌天生自带“别惹我”气场,站在那问话,连昨天哭昏过去的死者母亲都在尽力配合。刘晓宇跟在他身后做记录,诡异紧张的气氛让他透不过气。

“你怎么让小刘去跟老方,难道是看我这几天总在带他,你吃醋了?”安景川情不自禁地逗他,被孟然一句话顶了回去。“看来你下个月的相亲,是不用我替你去了。”

安景川当即举白旗:“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

“到了。”孟然来到413病房敲敲门,得到回应后和安景川一同走了进去,“抱歉打扰一下,我们是警察,昨天也见过几位。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回答一些问题。”

病房内一共三人。受害者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因为昨天认尸突发心脏病还在昏迷,他的妻子在照料。还有一位年轻女性,在一旁靠着墙。

病床边的于芳抬起泪眼,她抿抿嘴,尽力点了点头:“请随便问,只要能抓住害我儿子的凶手我们一定配合。”

安景川坐到于芳身边,拿出记事簿:“根据派出所的记录,于海柏的失踪报案时间为一月二十六日,请问你们具体是哪天发现他可能出事了的?”

于芳擦擦眼泪:“是腊八的前几天。我们家每年腊八节都一起过,今年他在那一周前……大概一月十几号的时候给家里来电话,说会带女朋友回家。”她说到这,热泪又夺眶而出,“海柏还说……还说……想明年结婚……”

“请问于海柏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安景川照例提出几个寻常问题。他看桌上的纸巾被于芳抽光,便从衣服里拿出自己随身的纸巾包递过去。安景川顺势看了眼身旁,发觉孟然的关注点并不在受害人的父母身上。

于芳摇头:“不可能有的,我儿子人很好。”

“那……”安景川和孟然对了个眼色,“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事,伤害过什么人?”

安景川这次问题一出,接下来的一幕变得颇有戏剧性。

“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问这些干什么?现在是我儿子死了!你们要查杀他的畜生!你们是不是警察!你们想对我儿子做什么!”于芳刚开始含糊其辞,转而情绪激动像疯了一般,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把他们二人撵出了病房。

“瞧瞧我这衣服。”安景川展平被于芳扯皱的衬衫,“这家人有问题,不过看样子今天也问不出什么了。”

孟然走到这条走廊的拐角处,示意安景川一同坐在长椅上。

“我们现在是等方哥他们?”安景川问。

孟然合十双手,调整好坐姿:“等那个女孩。”

“这些警察就是畜生!畜生!你哥人都没了还要查他!他们怎么不去死!他们才该死!”于芳不断地咒骂,声音尖锐刺耳。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恐惧,她全身上下连眼珠也在发抖。

发狂的母亲好像并不能勾回王妙的思绪,此刻她脑袋里都是孟然刚才那令人发冷的视线。仿佛那个警察知道什么,又或者……知道她都知道些什么。

王妙抓着胳膊忐忑不安,时而看看于芳,时而看看门。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她不敢再想下去。“妈,那个,我去打点水。”

王妙抱紧水壶,在走廊里慌乱踱步。她勾着背,眼神闪烁,每个路人经过都会激起她一阵恐慌。脑子里装的事就像个定时炸弹,搞得她神经兮兮。好像这些秘密随时会爆炸,要她去给于海柏陪葬。

“来了。”

“啊!”

王妙没能忍受住后脖颈的冷汗一直向外冒,到底追了上去。她跑到走廊拐角时,正好碰到守株待兔的二人。

王妙一声尖叫吓得安景川抖了个机灵。他新春困意尽散,转头便从身边的孟然脸上看到一个浅笑。安景川调整好坐姿,心想这人幸好是个警察。

“别害怕。”孟然起身,又是一副和善的面孔。“请坐,我们聊聊吧。”他从对面的自动售卖机里买了罐热咖啡,递到王妙发抖的手中:“喝点热的会好一些,医院走廊还是挺冷的。”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很稳重,也可能是长相温柔俊朗令人难以辩解年龄。怀里的易拉罐夹带着孟然身上的安全感,王妙胆怯地偷看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竟有点迷糊犯困。

王妙的身体舒展开来,孟然轻声试探:“请问,你是王海柏的?”

王妙:“我是……他妹妹……”

安景川:“是表亲?”

王妙摇头:“不是。他是我妈跟前夫生的,所以跟我妈姓。”

“我帮你。”王妙的手指反复擦过咖啡拉环,孟然伸手帮她打开罐子,“请问,你哥哥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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