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肉馄饨。”索锁替姥姥回答。
“我又没问你。”彭因坦立即说。索锁吸了吸鼻子。
姥姥笑呵呵地说:“我就吃鲜肉的吧,你们两个要尝尝这里的虾仁馄饨。”
“好。听您的。”彭因坦笑道。他抬头看看,店里人头攒动,连个招呼他们的服务员都没有,正想起来去问问该怎么点餐,就听见里头有人喊了一嗓子。
“什么?谁?大娘?大娘来了嗨!”紧接着厨房里冒出洪亮的喊声。
彭因坦就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褂子、围着白围裙的大胖子拖着条白毛巾从桌椅间狭窄的小过道里一溜烟儿地便来到了他们桌前。馆子里客人多,这大胖子左右躲避着客人,过来笑眯眯地对着姥姥叫道:“大娘?”
姥姥也笑眯眯地对他点头,说:“哎,小高。有几年没见了。老也打听不着你这店搬到哪儿了。”
彭因坦看这“小高”,也已经是年过六旬了。在姥姥面前笑眯眯地说着话,忽然由高声大嗓变的腼腆羞涩起来……索锁只知道姥姥想吃这家的馄饨想很久了,不知道他们原来见了面是这样的亲切,听到姥姥给她介绍,让她管这位叫声伯伯,她也就站起来,乖乖喊了声伯伯。
高伯伯答应的时候也打量她,笑着说:“瞧着老太太您现在给照顾的挺好,真是福气。前几年拆迁,老街坊、老客人都见不着面了。冷不丁见着一两位,还真是亲热。您今天找着我这了,以后一定常来……回头您给我留个电话,想吃什么样的,我给你送门上去也好。”
“能活动我就一定自己来。”姥姥点头。
“我厨房里去……给我留个电话。”高伯伯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叠纸来,让索锁给他写下电话号码。这工夫他就招呼人赶紧上茶水。
彭因坦接了茶壶茶杯自己来倒。给姥姥倒茶的时候,侧脸看了索锁写的,不止写了电话号码,还写了地址。
他瞅了索锁一眼。
索锁没在意他的反应,将地址电话交给高伯伯。
“嫚儿要和老太太一起来啊……这是你对象?挺好挺好,也一起来啊小伙子。”高伯伯笑着说完,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边有人在喊老板快点儿来……他匆忙又跟姥姥说了几句话,穿过狭窄的通道走了。
彭因坦把茶杯给索锁推过去,问:“你头回见?”
“嗯。”索锁拿了茶杯,看看他,皱了下眉。“彭因坦。”
“嗯?”彭因坦喝了口茶。茶有点寡淡,还不如白水。但他口渴,又坚持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了。
“别人家误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就自来熟哈。”索锁说。
彭因坦正要跟姥姥询问这店的来历,听见索锁这么说,只看她一眼,说:“不是男朋友,对象。”桌下他腿一伸,直接就侵入了索锁脚下的地盘。小腿碰着索锁的小腿,不动了。索锁正喝茶,被他碰这一下,险些一杯水泼出来……隔着衣服,他身上的热度还顺着膝盖烧到她腿上来。
她抬眼瞪彭因坦,他却跟姥姥聊天去了。
到馄饨上桌之前,他们两个都没有再交谈。索锁听着彭因坦和姥姥聊着这馆子里的布置——周围还是很嘈杂,他们两人说话又经常因为姥姥听的不准而出了岔子,可是彭因坦挺耐烦,姥姥挺高兴……索锁看着他们,想跟插话都插不进嘴去了。
馄饨上桌,每人都是一大碗。
姥姥说这馄饨还是原来的味道。
索锁一口咬开虾仁馄饨,果然鲜香满口。
彭因坦跟姥姥交换过意见,一致同意索锁包的馄饨还有熬制的鸡汤配在一处,不输面前这一碗……索锁听着,也不出声。
他们这碗馄饨吃的慢。等吃完了,店里也闲散下来些。他们本来打算这就结账走,高伯伯却从后厨出来,留他们再坐会儿,并且无论如何不要他们的饭钱。
彭因坦和索锁还想抢着付账,结果两人都落了空。高伯伯拎了壶好茶出来,他们就坐在小桌子边喝茶聊天。
索锁听着高伯伯和姥姥说话,才知道姥姥跟高伯伯的老母亲从前是认得的……彭因坦坐在她前面,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听他们说以前的那些事。看到谁的杯子里茶水下去了,他给续上。
索锁看着他,抬手抚了抚胸口。她那一大碗馄饨分给彭因坦一半,剩下的她好不容易吃完了。这会儿仍然觉得塞在胸口似的。喝茶都不管用。
她悄悄站起来走到饭馆门口去。摸摸口袋里,没带烟出来。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原来
她烟瘾很大,这几天好像没抽烟,也就那么过去了……她出神地看着外头车水马龙的街道。过两条街就是以夜市闻名的繁华地带,车多人也多。
她缩了缩脖子。本来想出来缓口气的,可是外头的空气又冷又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浑浊而又闹腾,更让人心烦。
饭馆的门一开,有人出来,站到她身后。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转头看看他——彭因坦伸手拉了她一把,带她站到避风处——所谓的避风处,是个竖起来的高高的灯箱旁边,白底红字,写着“老劈柴院高家馄饨”,普通的还有点脏兮兮的灯箱,挡住了一点风,而彭因坦,挡住了另外一点风……索锁转了下脸,面孔贴在他的手臂上。
彭因坦愣了下,抬手摸摸她的额头,并不热。
“不舒服?”他低声问。
索锁摇摇头,“只是有点感冒而已。”
“早点回去吧。”彭因坦说。索锁这个状态不太对。
“等等的。姥姥难得出来。”她说着,脸早就转开了。心突然跳的很急,刚才那一瞬间,彭因坦这个熟悉的人、他身上新鲜的味道,让她有点儿脚软。“对不起啊……”
彭因坦抬手将她的下巴托住,低低头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