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夏直到回到住处,眼泪都还没有停下来。这些年她把所有的苦都憋在心里,此刻像是突然被人生生凿开了一个孔,悲愤倾泻而出。
倒不是恨裴启方,而是恨这命运。
她从房中取出佩剑,在月色下飒然起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邱和王宫的花园里,一个温婉的女子站在花园正中的大榕树下,抬头仰望着繁密的枝叶。她的身旁站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女孩同她一样穿戴华丽,不同的是女子的眼神中透着忧伤,而女孩的眼神里则满是好奇。
“阿姊,什么叫和亲?”
“和亲就是嫁给别的国家的皇子。”
“为什么要嫁给别的国家的皇子呢?咱们自己国家里没有好男儿吗?”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换来和平。”
“可为什么要阿姊去?”
女子的眼里泛着泪光,蹲下身轻抚女孩的脸:“阿瑶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寂静的夜晚只有宝剑破风的声音和裴夏的低吟。她的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处,痛彻心扉,可她恍若不觉,反而越舞越快。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大殿里悄然无声,女孩已经长高了一些,她藏在屏风后面,偷眼看着父王和母后。
“熙儿……我的熙儿……啊!!”母后伤心欲绝,厉声哀嚎,丝毫不见平日里端庄谦和的模样。
父王则呆呆的坐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完了……全完了……”
剑痕留影,斩落一地清辉。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到处都是火和血,天空被染成了红色,女孩躲在枯井中,一个宫女将她掩在身下。宫女失血过多,已经气绝多时了。
女孩发抖着想要爬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想要去找她的父王和母妃,还有那些每天陪她玩耍的宫女姐姐们。
她抠着井壁的石缝,细嫩的手指上全是血。好不容易快爬到井口,忽听得外面有人下令道:“外面的百姓不许进犯,但王宫里的……一个不留!”
“啊!!!!”裴夏痛苦地大叫一声,宝剑脱手,将院墙刺了个对穿。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裴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秋娘来的时候,裴夏还在屋里睡觉。
“哎呀,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在家睡觉怎么院门都不关!这就算不进歹人,吹个风病个几天也不好啊。”
裴夏睁开眼,她昨夜疯了一般的舞剑发泄,直到今早才刚躺下,秋娘一进门她就听到了。
“快别起来了。”秋娘见裴夏要起,赶紧按着她,刚按下去,又连忙收回手,“忘了你背上有伤了,我是不是按痛你了?”
“没有。”裴夏确实还困得很,反正秋娘不让她起,干脆就老老实实趴着了,“齐叔让你来的?”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自己想来看看你嘛?”秋娘佯嗔了一下,说道,“我听老爷说裴大人昨日罚了你,也不知把你弄成什么样了,特地来看看。”
秋娘是齐鸿的夫人,当初也受过裴夏父王的恩惠。这些年裴夏跟着裴启方,起初裴夏年纪小还好,后来大了些,裴启方深感他和哑伯两个大男人实在是不好带这么个小姑娘,便来道米县找了齐鸿夫妇。
“天爷!你这背上!”秋娘把裴夏的衣衫掀上去,看到她背上青青紫紫的一片惊呼道,“你犯了什么错能让他下得去这么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