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老宅青砖黛瓦,在夕阳残留的霞光中映下一片金黄,偶有几只归家的鸟雀惊起几声扰动,动静过后,仅留下一片炊烟下的宁静。
“明日我便要动身前往湛州了。”王戍看着天边的那片金黄,刺得眼睛有些失神,声音缥缈地继续说道:
“如今家中发生此番变故,家中的人怕已是人心浮动。若是没有人管着,只怕难以为继。”
“表兄可是让玉仙暂时操持家中的事务?”冯玉仙一愣,有些意外。
“没错。如今遭此变故,父亲与母亲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对于家中事务,只怕有心无力。而暮颜,性子上不过还是个孩子,若是就此让她担起重任,只怕添乱无数。”
说着,王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站于身旁的冯玉仙,恳求道:“你虽是快要离开清州,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暂时看着这个家。”
“可是……”冯玉仙面上带上几分迟疑,微微垂眸,轻轻地问道:“以我与淳于棼的交情,表兄心中对我,就没有半分怨言。”
闻言,王戍正气凛然的脸上不禁染上了些自嘲,说:“此番变故,本就是家中自作孽,淳于棼此番亦是正义之举。与他相比,我倒是显得有些卑鄙了。我徒有严正的名声,对于家中之事,却全当没看见。如今的下场,倒是让我好受些。所以,玉仙你何必内疚,此事与你、与淳于棼皆无关。没了淳于棼,定会有其他的受害人鸣冤。”
夕阳下,冯玉仙看向王戍的眼中有些水光,她微微一笑,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玉仙定不负表兄的托付!”
王戍看着冯玉仙柔和的脸上一片感动之色,硬朗的脸上多了几分柔情,轻声道:“自幼我便将你看作是与暮颜一般的亲妹妹,心中定是不愿你受到半点的委屈,所以,又怎么会因为这闲杂之事责怪于你。”
冯玉仙吸了吸鼻子,眼中似乎突然间鲜活起来,一双秋水明眸灿若星辰,感激地看着王戍,轻轻说道:“表兄便放心去湛州,即便我不久我便回晋城,我亦会安排好舅家的一切事物,你就不必担忧。”
“其实,我这有一句话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王戍看着面前这即将担起家中大任的柔弱女子,声音有些迟疑。
冯玉仙一愣,淡淡的笑意有些僵住,扭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小声道:“表兄可是想说,我与淳于棼之事……”
“嗯”王戍也随冯玉仙的视线,看着天边即将消失的晚霞,有几分无奈,“晚霞虽美,但是终是留不住,玉仙何必强求,苦了自己。”
“强求……”冯玉仙失神地喃喃自语,“我不过想要与此人平平淡淡地看尽人世的种种罢了,什么财富、身份、地位,在我心中,亦比不过一个他,这是强求吗!”
“只是,你心中真的觉得你们有未来吗?”王戍十分残忍地一言说破。
闻言,冯玉仙的眼皮颤了颤,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天边渐渐暗淡下来的晚霞,眼中一片幽深,默默不语。
“其实,若是你当我是兄长,便听我一句劝。”王戍扭头看着冯玉仙倔强的侧脸,无奈地说道:
“趁现下还来得及抽身,便快些断了你们之间的情意,莫要等到情根深种时,让彼此留下一生的伤痛……”
看着眼前最后一缕霞光黯淡下去了,冯玉仙似乎方缓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太尉大人宽限的时间已到,表兄还是快些上路吧,免得辜负了太尉大人宽限表兄与家人告别的一番好意。”
王戍听着冯玉仙问非所答,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方才才说了暮颜是孩子脾性,估计要受很多苦。看来,玉仙这倔强的性子,怕是要受的苦也还有很多啊……
……
宝蓝绸缎似的天空,镶嵌着几颗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入夜后的凉意渐渐深了几分。冯玉仙眨了眨眼睛,失神的眼中有了几分活络之气,她紧了紧双臂,迈着僵硬的双腿往后院中走去。只是……
“你这是还嫌家里人不过心烦吗?在这嗷嗷叫个不停!”一进后院便听到王夫人责备的声音打断了柳姨娘因伤痛而叫喊的声音。
“老爷,我这是为老爷抱不平啊,我这心里憋屈的紧!再怎么说,老爷与丞相也是姻亲,他怎么可以冷眼看着咱们王家落下如此下场!”
听到柳姨娘尖利且痛苦的声音,冯玉仙一愣,脚步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立在这院中。
“闭嘴,看来今日这板子可是轻了,还打不住你的破嘴!”王夫人冷笑道。
“我不过实话实说,自是不怕什么人听了去!本来我就是贱命一条,若是有人不愿我为老爷鸣冤屈,便将我这条不值钱的贱命拿去吧!”柳姨娘似乎故意让后院中的人听到一般,声音明显尖利了许多。
“好了,好了!事到如今,还不让人安生几分吗!”不知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还是责怪柳姨娘的不懂事,王老爷恼怒地吼道。
“就是,就是!若是让玉仙听了去,到时回晋城与相爷一说,我们王家就真的彻底完了!”虽然王夫人压低了声音说,但是仍一字不落地进入了冯玉仙的耳中。
冯玉仙想起方才王戍的一番托付,再听着耳旁的言语,心中升起一阵乏累,竟然想要发笑。对于之后她掌家,怕是让他们十分憋屈了。
“姐姐倒是天真,若是丞相还顾着咱们王家,现下咱们还需要挤在这郊外的破宅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