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让周正仁对死气沉沉的后宅生出了一丝希望,遂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三房,名为讨教,实则也抱着另一种心思而来。
明月不由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啧啧叹道:“人人皆道疆场是血水染就,哪知这后宅才是血影刀光。周正仁,你现在怨责殷明云害了你娘,却忘记了你娘是怎样害的殷明云。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被迫服侍年纪堪比父亲的男人,还是与亲姑姑同侍一夫,本以为荣华富贵一生,却被亲姑姑算计喝下了绝子汤,女人一生最宝贵的东西都被剥夺了,她不恨,谁恨?”
周正仁登时怅然若失,久久不曾言语,良久才抬起头来,似鼓了偌大的勇气道:“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而我,却护不住她,让她早早撒手人寰。若是护不住周家家财,再护不住正德,我枉为人子,枉为人兄。明月,你我是表兄妹,亦相交甚久,我今日便明着问你,如果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你只要答应进了周家,我保证正室之位非你莫属,保证父亲百年之后,万贯家财均由你执掌,以后也只会传承给你的子孙后代。”
明月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闭合,连刘氏也忘记了眨眼睛,不知该做如何反映。
刘成前来求娶是自身条件无奈之举,态度是明确的,方法却是隐晦的;
苏宏图来求娶是看中明月诗学文采,态度是笃定的,方法却是纠缠的;
而这个周正仁,完全颠覆了二人的方法,直接摊牌,无关风月,只关利益,目的只为了让明月当一个契子去斗殷明云。
明月半天才“呵呵”的尴尬的笑了两声道:“那个,正仁表哥,周家这种高门槛不适合我这种乡下野丫头,即使是野草,也早晚会枯死,你的美意心领了,还是找适应那里的人吧。”
周正仁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仍不放弃的用眼睛死死盯着明月,似期待着明月在最后一刻能够回心转意。
明月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似赶苍蝇般将周正仁赶出院子,周正仁无奈返回了县城,一步三回头,万分的不舍。
让明月浑身一阵恶寒,忙关紧了房门,不敢看周正仁那殷切的目光。
明月将背靠在院门上,抱着肩头,想起这两日的遭遇,竟是哭笑不得,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这朵野玫瑰也有春天、咸鱼也能翻了身,臭豆腐也能变成了香馍馍,更不知道该不该诅咒自己误撞了桃花劫,惹了一身烂桃花-----一个是多年不联系的表哥,一个是为保家财的表哥,一个是为了功名抛下她的童生,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烂,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明月正感慨着,门扉却被猛的撞击了一下,撞得明月的后背生生的疼。
门外之人见门没有被砸开,随即改砸为敲,“咚咚咚”的响彻开来。
明月忙打开房门,定睛一瞧,竟是苏宏图去而复返,明月心里竟生出一丝难得的感动来,这苏宏图还算有点儿良心,还没有彻底让她绝望,最起码在找到县丞当保举人后,竟然想起了还有求娶之事,这二次回来,定是来继续他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大业来了?!
事实却证明,人自恋起来会打脸的。
苏宏图完全没有提求娶之事,而是焦急的指着身后的牛车急道:“明月,我在半路上捡到了在你家的那个姑娘,是你表妹还是表姐?”
明月忙走上前,看着车里的少女,眼中登时泛了红,将披氅解下来,盖住了刘英蜷成一团的身子。
少女身上,衣裳褴褛,紫痕点点,血迹斑斑,嘴唇哆索,泪痕濡湿了整个脸颊,哪里还是那个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的表姐模样?
明月小心的抱起刘英,刘英张嘴就是一口,狠狠的咬在了明月的胳膊上,登时血腥味充斥在喉间、嘴里。
明月轻拍着刘英的后背,转身走到苏宏图面前,声音哽咽的问道:“怎么回事?”
苏宏图婉惜道:“说来话长。我去县城找县丞保举,初到县丞家门口,我想,虽然有县太爷发话,却也不能空手而至,那样是没有礼貌的,于是我转至了稻花香,买了一盒糕......”
明月颇为不耐烦的皱着眉头,焦急道:“说回来的事儿。”
苏宏图一脸受伤的表情,嘟着嘴嗔责道:“明月,你就不关心县丞答应没答应保举我之事?”
明月脸色一黑,在如此紧要关头,这是重点吗?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若是再反驳,这苏宏图只能话越来越多。
苏宏图对明月的乖巧甚至是满意,再次娓娓道来:“吾向县丞说明来意,又赋诗一首,以雪为题,那诗甚为绝妙,受到了县丞的赞赏,一口答应保举我科考,明月,你知道我做的什么诗吗?诗文就是......”
明月听得脸越来越黑,有一掌拍死苏宏图的冲动。在明月的耐心眼看着要磨没的时候,苏宏图终于步入正题:“我满怀欣喜、踌躇满志的归家,半路遇到了一只乌鸦,此乃不祥之兆,需得绕路而行。绕至一路,又遇一只喜鹊,此乃祥瑞之兆,于是吾逐雀而行,一抬眼,就遇到了她,挣扎着从草丛里爬将出来,吾想,救人一命、胜七级......”
明月一转身去照顾刘英去了,完全忽略了苏宏图的自我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