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夫,你不要走吧。好歹梅子认你做了舅舅,你就是她的长辈,她娘是断不肯进我屋的,你就当是替她在这里吧。”杜世城出言挽留。
“留下吧,做个见证也好。”杜怀炳也跟着劝。
既然如此,钟毓便毫不客气地又撩袍坐下了。
“眼瞅着我就要走了,只留你们娘还在这世上,你们兄弟二金早已不在,她日后还得得靠你们两家奉养。”杜世城不知哪来的气力,仿佛又是年前当家做主的模样,他说话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带喘的,若不是此时的他面色焦黄,骨瘦如柴,旁人断不信他将不久人世。
“爹,您这会子说这些做什么,我瞧着您好着呢。”大金瓮声瓮气地说。
三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仿佛只是一个躯壳在,神魂早已云游天外了。
“你懂什么!爹这是早作打算。”周氏瞪了大金一眼,转而有些谄媚地对杜世城笑道:“按说,我们长房伺候爹娘那是里所该当,可爹你也知道,我屋里有三个小子,虽说杜栓现下不在家,但要给另两个讨债鬼娶媳妇成家,那也得要好多钱,我们实在……”
“大金家的,你也别说那么多了,咱家的田产在年前就分了,你家儿子多,田地相应地也分得多,这不是很公平吗!”杜世城不耐地打断了大儿媳妇的话。
“话虽是这么说,可田地里的出产那么慢,就拿今年秋粮来说吧,我们托二房当家姑娘的福,十石稻谷卖了八吊钱,可还没焐热乎呢,转眼就当彩礼送到人家女孩儿家里去了。”周氏用眼刀子剜了杜梅一眼。
她一直认为杜梅在卖粮上是故意刁难她,而且杜钟还平白无故降了她家稻谷的等级,如此一来,足足坑了她一吊钱,真是黑了心肠了!
“梅子,你去把那箱子打来。”杜世城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油光锃亮的钥匙,想来是常用的。
“阿爷,你要拿什么?”钥匙插入锁扣,轻轻一扭,吧嗒一声就开了。
这个箱子的钥匙只有杜世城有,他平日都是贴身放着,就是魏氏也没看过箱子里到底放着什么。这会儿杜梅开了箱子,婆媳两人都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去看。
“你都拿出来吧。”杜世城看着两个女人猴急的样子,有些疲惫地闭了下眼睛。
杜梅从箱子里取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裹,一个小的是用红绸布包着,另一个大的则是用一块蓝粗布包着。
“大金家的话,我也听明白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钱,你娘那里是有些碎钱,不过是她平日里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卖些鸡蛋鸭蛋攒下的,你们也别图谋了,就当给她老了买零嘴儿吃的。
我这里的两份,也不全是我挣下的家当……”杜世城颤抖着手抚摸红绸布,哽咽着说不下去。
“梅子,你来。”杜世城忍了一下,事情还没处理好,他不能倒下。
“阿爷?”杜梅走到跟前。
“你打开瞧瞧。”杜世城将红绸布推到杜梅面前。
红绸鲜红如血,亮的刺目,杜梅心里似有所感,心头乱撞地解开了包袱,印入眼帘的是四枚十两一个的银锭子,又有十几枚铜钱,以及一挂小小的长命锁!
“这是我爹的!”杜梅颤声惊呼。
“是,是你爹的,那日河堤上的管事将抚恤银两和遗物一并送来,是我与你太爷一起接收的,我一直收着,半文也没动过,事到如今,你拿回去自个保管吧。”重提伤心事的杜世城似被揭了伤疤,有气无力地说。
“当家的,你可别糊涂!”魏氏猛地站起来说,二金的抚恤银子她只听说过,切实有多少,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见杜世城眼都不眨地就将四十两银子给了杜梅,心里十分不痛快。
“对呀,爹,娘说的没错,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灾的,万一哪天……要是……我们也没办法,您可不能怨我们不孝啊!”周氏含糊其辞,但任谁都听得明明白白。言下之意,若没有钱,老太婆到时怎么死,可是说不好的。
“阿爷,想当初我最难的时候,也没用到过这笔钱,如今不要说四十两,就是四百两四千两,我也是能拿得出来的!再说,我若把这个拿回去,徒惹得我娘伤心落泪,倒是不好了。”杜梅看着银锭,想起过往种种,心如刀割,但面上却是十分倨傲地说。
“这就对了嘛,还是孺人识大体!”周氏一听杜梅的话,心里立时乐开了花。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四十两毕竟是我爹拿命换的,若他还活着,定是要为爷奶养老送终的,现如今他人虽不在了,但终归留下这些银钱,如此便权当二房的孝心了!”杜梅话锋一转说道。
周氏如此贪婪,若是把钱都分了,魏氏的晚年必定凄惨,到时少不得还要找二房的麻烦,她娘心善,难免又要添堵,不如将这钱给魏氏拿捏着,周氏投鼠忌器,也能待她好些。
“你……”周氏没想到,杜梅竟然这般会算计,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