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也不知谁先睡着了,第二日杜梅醒来,就见凤仙侧身躺着,睡得安稳恬淡,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自此以后,杜梅每天出门收粮,一日日将一个个村子都跑了个遍,关远跟着收粮的摊子,药材也收到不少,他的价格公道,待人谦和,最得大婶们的心,有胆大的姑娘甚至借着卖药材的机会多和他说几句话。杜梅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见关远虽腼腆,却也应对有度,也就由着他自个做主,并不多管。
在各个村子,杜梅十分留意,却再没见过小平子和小五儿收药材,不知是不来了,还是避开他们到别的村子去了。杜梅问过关远,他说收的药材与往年差不多,甚至因为上门收购,还收到不少稀罕物。听他这样讲,杜梅遂放了心,一门心思忙收粮食去了。
秋收后,废稿家的老宅经过十来天的修缮,焕然一新,因杜梅日日外出收粮,族长杜怀炳不想叨扰她,便自个做主选了黄道吉日,乡人帮着放了鞭炮,杜家沟义学堂就算正式开学授课了。
林家三个男孩子全都来了,晚间寄居在杜钟家里睡觉,中午义学堂里管饭,早晚两顿则在杜梅家里吃。
杜桃与杜桂和村里的很多女孩子们也去上学了,还有外村的男孩女孩们,义学堂一下子收了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废稿无法一一教导,只得将他们分成男班和女班,分开授课。
每日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稚嫩清脆的读书声,让废稿家沉寂了十多年的屋子重新热闹起来,乡人们每每走过他家的院子都要站下来倾耳听一听,无论听不听得明白念得是什么,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仿佛他们听见的是杜家沟与昨日又有了怎样的不同。
杜梅也曾劝杜树去上学,可他去了几日,觉得没甚意思,便不去了,他每日只喜欢带着家里的大黄狗到田地里做活,或到鱼嘴口的田里下捕兽笼子捉野鸡野兔。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凤仙在杜梅的汤药和许氏的饭菜滋养下很快恢复了,虽不似之前那般丰腴,却已面色红润,精神大好,脸上又有了飞扬的神采娇俏的笑容。
因杜桃和杜桂早上要去上半日学,她便帮着喂鸭,大部分时候是许氏和张婆子小莲做,她顶多帮着递递东西。许氏见她月份大了,常劝她多活动活动,于是她闲了便由小莲陪着在村里走走。
乡人们知她是清河县有身份的人,只当她是来杜梅家里小住解闷的,遂待她十分客气,凤仙也不是吝啬的人,但凡旁人有什么山野珍味拿出来给她尝尝,她多有银钱回馈,如此,引得村里妇人们纷纷与她分享杜家沟的一些隐私秘闻。
秋粮颗粒归仓,又卖出了好价钱,杜家沟的乡人们抢着节气播了麦子种上油菜,接下就是漫长的冬闲时节,此时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光景,年轻力壮肯劳作的男人大多趁这个时候出去打打零工,挣些年节下的花销。
也有懒散或年老的男人,三五成群,抄着袖子,聚在朝阳的窝风旮旯里,唾沫飞溅地讲古,偶尔说得不好,众人还要起一番争执,直争得面红耳赤,也没有什么确实的结果,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下次还会聚在一起,老生常谈地说到这一段。
男人们不着家,孩子们又上学去了,女人们的冬日闲了,却更忙碌些,日夜赶着绣丝帕香囊,这样可以挣些体己钱,眼见着快进冬腊月了,家里每个人的新鞋也该开始纳鞋底了,若是一个人做这些简单重复的事很容易犯瞌睡,所以女人们更愿意聚在一起边说话边做活。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坐在一起,难免是要诉诉苦的,诸如公婆偏心,男人挣不上钱,孩子淘气等等不一而足,众人或同情或惋惜的安慰一番,也就轻松揭过了。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闲话的女人们最热衷的还是张家长李家短,尤其是那些不在他们小圈子里的人,更是她们乐此不疲的谈资。
这首当其冲第一件,就是眼巴前发生的事,杜三金家的长工瞧着太不对劲了!此话一出,立时得到了高度的认同。
“洗衣、做饭、伺候庄稼,三金家的长工除了份内事,份外事做的也十分麻利,比老妈子也不差了。”一个女人在绣丝帕,她捏着绣花针在头发上蹭了蹭。
“可不是,我有次瞧着他到河边洗衣服,啧啧啧,里面小孩尿布,女人衣裳,真是什么都有!”另一个女人抿着嘴直摇头,十分看不上的样子。
“这有什么法子呢,魏婆子不管事,谢氏又坐月子,三金十指不沾阳春水,杜杰又是个半大小子,他不做,谁做呢。”有一个妇人出言反驳。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他一男长工按理这农闲时节,早不该待在他们院里了,何况是伺候女人月子,搁哪个男人能做呀。”另有一个绣香囊的女人插嘴道。
“这长工上辈子怕是欠了杜三金天大的恩情吧,这辈子如此做牛做马的。”一个妇人说完,咬着牙,似乎用了吃奶的劲,才将纳鞋底的粗针麻线用顶针顶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哪里是欠三金,分明是欠谢氏的嘛。”旁边几个女人笑作一团,心领神会地挤眉弄眼。
“莫要胡吣呢。”纳鞋底的妇人到底年长些,瞪了她们一眼道。
“哪里是胡说了,谢氏天生的狐媚子,瞧她每日走路扭腰摆胯的,那长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能经得住她勾引哦!”一个胖胖的妇人撇了下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