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习惯起早,无论她夜里睡得多晚,早上醒来的时候,都是晨光微露,凤仙还睡着,因有一个胎儿压着她,呼吸有些粗重,却还算安稳,杜梅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出去了。
在厨房里,杜梅拣紧要的话和许氏说了说,一会儿她不在家,若是他们不明就里,哪里问的不好,必是又要惹了凤仙的眼泪。
“我知道了,我这几日拣清淡软和的做些给她吃。”许氏颇为同情地说。
“等我开张方子,一会儿给樱子带到镇上去,在余济堂买些药回来。”杜梅伏在厨房桌上写药方。
“她可真遭罪啊,怀个孩子千难万难的。”许氏摇摇头,她站在桌边低头看杜梅写字,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她的女儿将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际遇呢。
一滴眼泪“吧嗒”一声落在纸上,晕湿了墨迹,杜梅仰头:“娘,你别难过,有我呢,凤仙姐会好的。”
许氏一向菩萨心肠,杜梅只当她是同情凤仙,哪里知道她心里由此及彼的担忧和惶恐。
“嗯,会好的,会好的。”许氏慌忙背过身抹泪,掩饰地说道。
杜梅的床又松又软,昨夜睡得晚,放松了心神的凤仙一直踏实地睡着。张婆子和小莲再屋外守着,二房院里众人俱都轻手轻脚,不愿扰了她的觉。
吃了早饭,杜樱揣着药方去射山镇了,杜梅和杜桃搬着板凳小杌子,石头肩上扛着一张小桌,手上拎着钱袋子,三人往打谷场上去。
“梅子,你这做啥?”一个挎着篮子到河边洗衣裳的妇人好奇地问。
“婶子,今儿粮铺开始收粮了,得空来卖粮呀。”杜梅笑眯眯地说。
“怎么个收法?”一旁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男人停下脚步问。
“和县衙收赋税差不多,稻谷先评等级,一等的价高,二等的次之,……”杜梅只得放下板凳,与他细说。
“县衙都是县丞评级,大家都服气,你这粮铺里谁说了算?”一个老头儿叼着烟嘴儿,有些不信地问。
“就是,远近亲疏,难免偏心点。”一个端着饭碗的妇人连连点头。
“……”
“粮铺是我自家开的,若是以次充好,岂不是坏了自个买卖?再说我请的是……”杜梅被人围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她不得不拔高了嗓门说话。
“你们围着她做什么,谁家稻谷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想卖的赶紧回家准备去!”杜钟赶来解救了杜梅,皱着眉头将众人打发走了。
“钟叔,你们来了。”杜梅想搬凳子,却早被杜钟抓在手上。
“嗯,我见着杜桃,才知道你在这儿被围住了。”杜钟偏头看看眼前的女孩,她长高了,容貌越来越像她母亲,清丽秀妍。
两人走到打谷场上,牛二和黑蛟龙带着他们的跟班正忙着,将七八个大斗和许多空麻包以及其他家伙什卸了车,牛二又从一个布包里拿出账本笔墨放在小桌子上。
余济堂的关远一起来了,他挨着杜梅的收粮摊子摆了小桌板凳,这都是从医馆直接带来的。
待他们准备妥当,得了消息的杜家沟乡人们陆陆续续挑着担子,推着小车来了。他们见是杜钟评等级都没有什么异议,在杜家沟,若论起种庄稼,任谁都得对他树大拇哥。
杜家锁挑着敞口大箩第一个来,杜钟随手抓了一把在手上一捏,稻谷干净干燥,又剥了几粒,只见稻壳金黄皮薄,米粒莹白饱满。
“杜家锁一等粮,九文一升!若还有药材要卖的,到后面找余济堂的伙计。”杜钟将手中的稻谷放回箩里,拍拍手,高声唱票,还不忘为余济堂收购药材吆喝。
后面的二蛋和狗剩上来将稻谷倒在大斗里计量,再由八斤和金刚装到麻包里,仔细捆扎了,堆在一旁,黑蛟龙负责计数,最后报到杜梅那里。
杜梅在账本上记:杜家锁,一等粮,九文一升,共5斗,计四百五十文。
“杜家锁,四百五十文。”牛二见笔迹落定,高声唱一遍,从麻绳上数出相应的铜钱,杜梅在旁边看着,以防错漏。
如此循环往复,卖粮进行得很顺利。因大家在一起卖粮,等级高低有目共睹,乡人们对自家粮食等级也无甚异议。杜梅给的价格公道,比往年卖给梁记高出不少,而且又是上门收购,省了起早出门赶路的工夫,所以大家伙儿热情高涨,争相卖粮。
乡人们卖了粮,手里攥着钱,个个喜笑颜开。转眼见杜梅桌旁,另有一张桌子,一个清秀的后生坐在后面,常年卖药材的人一眼就认出他是余济堂柜上的关远。
“杜大叔,您家今年的夏枯草还没卖的吧。”关远自然也认得他们,站起来客气地与他们打招呼。
“余济堂也下乡收药材了?”男人疑惑地问道。
“是啊,往年都是劳烦你们到镇子上去,今年我师姐收粮,我也跟着认认各家的门。”关远目光含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