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她不找我麻烦,我才懒怠理她呢!”杜梅不屑地说。
三金是杜家幺儿,又是个读书人,上得父母宠爱,下得哥哥谦让,自幼性子温和,娶了谢氏后,更是耳根子软。
他虽怜杜梅姐妹失了父亲,却又常常被谢氏牵着鼻子走,所以他在杜梅面前一直觉得理亏,被杜梅这样一顿抢白,他的脸上青白交加,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杜梅在三房院里半刻也待不下,仿佛这满院都是魑魅魍魉,让她心中厌烦。她见三金无话可说,遂疾步出门。她走在回家的石子路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方才好转起来。
谢氏直着嗓子喊了一天一夜,仿佛正经受十八层地狱的各种酷刑,她的惨叫将整个杜家沟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傍晚,天边堆积了厚厚的乌云,大风将枯叶刮得到处乱飞,杜家沟的村民家家户户早早闭了门,这一天小孩子不敢哭,夜里连狗都不敢叫。
及到黎明时分,天上突然劈下一道白花花的闪电,顷刻间,又急又猛的骤雨倾盆而下,而三房屋里如同被解救了似的,传出了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婴儿哭声。
谢氏终于力竭昏死过去,杜家沟突然变得异常清静,只剩下狂暴的雨水打在窗棂上的噼啪声。乡下的雨天,对平日里起早贪黑劳作的农人们来说,是难得的老天犒赏,男人和孩子有充足的理由赖赖床,昨儿被吵了一夜,连习惯早起的女人也耽搁了,各家早饭的炊烟在大雨中顽强冒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我听着不闹腾了,是不是生了?”魏氏披着一件蓑衣跑到三房来问。
昨儿魏氏熬不住,又嫌谢氏叫得讨人嫌,她下午就回家了。病中虚弱的杜世城被谢氏整日整夜的鬼叫扰得半刻都没睡好,后来好不容易迷瞪了一会儿,一早就打发魏氏过来瞧瞧。
“生了,生了,是个挺漂亮的姑娘,我抱来给你看看。”三金刚躺下不久,就被魏氏叫醒,睡意朦胧地扣衣服。
“嘁,闹这么大动静,生一个丫头片子,这有啥好看的,我走了!”魏氏听说生了个女娃娃,赌气地扭身就走。
三金无奈地看着老娘冲进雨里,他无奈地摇摇头回屋里去了。
“她叫什么名字?”杜杰站在摇篮边,有点嫌弃地皱眉看着刚生下来的粉嫩嫩的小娃娃,他伸手想戳她的脸。
这小孩是早产,头发稀疏发黄,皮肤皱得跟个老太太的似的,唯有皮肤粉粉的,像春天的桃花瓣,她左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仿佛一粒血色的泪珠。
“快别把妹妹弄哭了。就叫她杜枣吧,这时节正是山里野枣熟的时候,而且她来得着实早了点。”三金一把握住杜杰的手指。
许是他们说话声音大了,小娃娃醒了,三金忍不住伸手怜爱地逗她,这娃娃居然伸出了小舌头,看样子是想要吃奶。
三金赶忙把这团软乎乎的小人儿抱给谢氏,这小家伙长得和杜杏小时候一模一样,三金思及大女儿,愈发疼爱这个小的。
谢氏乏力地接过喂奶,她看着小娃娃的脸愣了会儿神,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这口气憋在她心里几辈子了,这会儿终于松懈下来。
“你想吃点啥不?糖水蛋?”三金是个疼媳妇的,他瞧着谢氏惨白的脸,关心地问。
“我再不要吃这个了,给我冲碗红糖水吧。”谢氏一听糖水蛋就好像吃了苍蝇,立时拒绝了。
“行,这个好弄。”三金喜滋滋地去了厨房。
昨儿,谢氏在屋里喊了十二个时辰,马荣就在自个下房里枯坐了十二个时辰,直把屋里踩得板实的泥地硬生生抠出一个洞来,使得指头鲜血淋漓,他却不自知。
他一时糊涂,几乎酿成大祸,他吓得不敢想,若是谢氏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母子两条命啊!他甚至想好了,若是大人小孩都没了,他也不活了,到地底下陪她们娘俩去。
久久的等待之后,黎明时分的一声婴儿啼哭几乎像一支利箭穿过重重风帘雨雾,直直刺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是一种只有活着才能感知的痛和欢愉,是一种绝地复生的狂喜,他固执地认为这个孩子就是他的,马家有后了,他又活了过来!
天蒙蒙亮,一夜没睡的马荣,精神异常亢奋,他见雨势小了些,立时跑到厨房,劈柴淘米,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当三金进了厨房,灶上的小米粥正冒着热气,小炉子上煨的桂圆红枣汤散发着甜香,三金只当他勤劳懂理,心里盘算着年终要多给他一个红包。
三房屋里的人各怀心思,因这个小婴儿的提前到来,关系日益微妙。
杜钟家的房子幸好昨日都做好了,此刻门窗紧闭,半点雨水也打不进去,杜梅心下十分安定。
趁着下雨,杜梅难得在家清闲一日,杜松睡着,她便和母亲一起缝被子。这场雨下过之后,就要立冬了,虽说清河县有句农谚,十月天气暖如春,但早晚天气转凉,夜里更是要盖被子睡觉了。
“娘,今年给樱子她们仨重做棉衣吧,朋友送的布料整卷地堆在那里,让她们挑喜欢的做,新棉絮我也留足了的。”杜梅边做活,边和母亲说话。
“你整日忙得不着家,我早给你们四个每人做了两套放在橱里,过些日子续上棉花就行。”许氏拿了针在头皮上蹭了蹭说道。
“娘,他们送来那么多布料,您也挑几个喜欢的花色给自个做衣裳,孺人的娘呢,可不能太寒酸。”杜梅笑眯眯地说。
“晓得了,你这丫头,整日想着法子哄你娘。”许氏哪里看不出杜梅那点小心思,她嗔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