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在乡人们艳慕的眼光里,杜梅家的稻谷全部收完,十几麻包整齐地码着,任谁看了都很眼热,杜梅家的稻子同样遭了蝗灾,可她家的一点没有减产,看着还比她阿爷种的那会儿的收成还要好。
“阿钟。”杜世城拄着一根棍子,颤颤巍巍地寻到打谷场上来。
“世城叔,您莫急,明儿我们就到你田里收割,两天就能见新稻。”杜钟自是知道杜世城为啥而来,不待他开口,便直接说道。
“我田里虽减产些,可你和杜树也没有这么快。”杜世城见杜钟说两日就能做好,不免有些着急,只怕他敷衍糟蹋粮食。
“不是的,梅子说,到时让林家兄弟也来帮忙,这不是很快嘛。”杜钟见他误会,也不恼,只细细说了缘由。
“梅子真这么说的?”杜世城语音颤了下。
他想起当初老婆子变着法儿欺负二房,如今杜梅尚能不计前嫌这般待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这有什么可诓骗您的!”杜钟埋头干活,并没有注意杜世城变了的脸色。
“二金啊……”杜世城干瘪的嘴角翕动,呐呐地低叹。
二金是杜世城三个儿子中性子最好,做活最不惜力的,然而好人不长命。他的死,几乎一夜之间就把杜世城打倒了,因二房连生四个丫头,老婆子十分不省事,家里鸡飞狗跳,一直不太平,导致他气急攻心,身体每况日下,如今衰败至此,反要二房的大丫头杜梅来怜悯帮衬,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思前想后,杜世城后悔不及,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卖?他慢慢踱回家去,心中暗想,有些事情看来是该早作打算了。
瞧着张永年的进度,轧棉花弹棉被还需不少时日,眼下稻谷颗粒归仓,收成与往年差不多,杜梅没什么可担心的,遂将家里交给母亲和妹妹们,自顾忙自己的事去了。因大丫要照顾黄一平,牛二和黑蛟龙要帮着看护宋家的粮船,如此,杜梅每日都得到射山镇的粮铺里去照应,宋玖自然一直跟着她,也一直试图劝杜梅改主意。
杜梅被这个话痨念得耳朵生老茧,实在没法,只得把他带到叶青那里,没想到,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居然十分投缘,在杜家沟重阳宴上一别之后,这会儿见了,分外亲切。
杜梅丢下他俩,回去照顾粮铺,一时耳边清净了许多,她便拿出贺联送她的那本医书来看。
这书着实是个宝贝,上面的文字虽然艰涩难懂,而旁边的批注却十分详实,而这批注因字体不同,墨迹不一,杜梅基本能判断出写批注的至少有三人。
因要看原文,还要看批注,既要理解又要记忆,杜梅看得十分慢,这会儿也不过看了十来页。
钟毓向来脚步轻,他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全神贯注的杜梅趴在柜台后面看书,此时的杜梅正看到一处不懂的地方,蹙眉细细细思量,仍不得其解,不禁焦躁地有些口渴,她眼睛盯着书,顺手就来摸茶盏。
“仔细烫了手!”钟毓见茶盏冒着热气,唯恐烫着她,出言阻止。
“钟毓舅舅怎么来?”杜梅仰头看见他,十分高兴,站起来让座。
“乡下正忙着秋收,我来瞧瞧你。”钟毓挨着桌边撩袍坐下。
“有钟叔和林叔他们,我家的稻谷都收回来了。”杜梅新沏了一杯茶,放在钟毓手边。
“可有减产?”因着杜梅经营粮铺,钟毓格外关心粮食收成。
“我家的没有,不知旁人的如何,等过些日子,舂了新米,我送些给舅舅尝尝,这二茬稻味道不知怎样。”杜梅在桌子另一边陪着坐下。
“嗯,等你去十里八乡收了稻谷回来,医馆里再采买一批。”钟毓的余济堂从车夫到伙计,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号人,他平日里不管这些日常吃喝琐事,但因着杜梅做了这行,他自热而然多关注些。
“我一定给舅舅留最好的。”杜梅眉眼弯弯地笑。
“我瞧你刚才是哪里看不懂吗?”钟毓瞥了眼柜台里摊开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