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子。”杜梅用手指试了下镰刀的锋刃。
“梅子,这会儿,麦子都是嫩浆!”许氏一脸不确定。
“我知道。”杜梅埋头继续磨。
“你……”许氏说不下去,谷仓里的粮食摆在那里,要么让鸭子饿十天,要么提前割麦子,这两种选择都让人难以接受。
鸭子断粮十天不会死,但恐怕以后很难再长起来,麦子这么早割,麦粒还没有硬度,就是一泡甜浆,但总是粮食,比猪草和野菜好多了。
三个小的,扒着门框,看看娘,又看看大姐,听着鸭子不停的叫唤,她们也都苦着脸。
杜梅眼里含着泪水,却倔强着不让它掉下来,只是加快了磨刀速度。
“二嫂,二嫂,你在家不?”方氏人还没到,声音却急急地传来了。
“在呢,在呢。”许氏转身用袖子抹了下脸,去开院门。
“咦,梅子,你这会子磨刀,要干啥呢?”方氏进了院子,看见背着身的杜梅,疑惑地问。
“嗳,这不是没鸭食了嘛,梅子打算把麦子割些回来喂。”许氏喃喃地说。
“这哪成!挨不过十日,这麦子就全熟了,现在割,太可惜了!”方氏拍了下手。
“我也知道,可鸭子等不及。”许氏搬个凳子给方氏坐。
“你还差多少?到我家里先拿点应付着。”方氏不知底细,大方地说。
“十天,起码五百斤。”杜梅低声说。
“啊!五百斤?”方氏直怀疑耳朵听错了。
“嗯。”许氏默默地点点头。
“这会子,谁家也不能一下拿出这么多余粮啊。”方氏叹口气。
“是啊,这时候家家都勒紧裤腰带,眼巴巴等着收了地里麦子,磨成面粉下锅。若是有余粮也早拿出来吃了,马上要双抢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活,哪要像现在,乡邻们个个一脸菜色。”许氏无奈地摆摆手。
“梅子,你别割麦子了,白糟蹋了这一季的劳作。我家里虽没有五百斤,但总有百多斤。你家锁叔在外面做木匠活,也不在家里吃饭。我省着点,把那些都拿来,也能帮你们多挨个几日。”方氏真诚地劝杜梅。
“方婶,谢谢你。眼看着马上就要收夏粮了,家锁叔总要回来做农活,总不能让他又苦又累,还喝面糊糊!”杜梅摇摇头。
“你这孩子就是倔!嗳,要是能再向你爷奶借点,几家凑凑,八成也能挨过去。”方氏看了眼围墙那边。
“算了,阿奶不找我们的麻烦,我就烧高香了。哪能找上门去,讨她嫌,讨她骂。”杜梅苦笑了一下。
“方妹妹,你来何事啊?”许氏有心把话题岔开,见她两手空空,便开口问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方氏懊恼地拍了下腿。
“我今儿去镇上接婆婆,瞧见云裳绣庄在招绣娘!”方氏一脸向往。
“哦,这有什么奇的?但凡大的绣庄总要有几个绣娘的。”许氏搬来了针线箩。
“怎么不奇!听说是大叶掌柜画的四副梅花图,要绣一架四扇的屏风!”方氏帮着理丝线。
“屏风可是大件,有图更是不好绣,不如随性而发绣得自在。”许氏将丝线套在方氏的手腕上,将线头握在手心,细细缠绕。
“可不是,听说这屏风是江陵城中大户人家定制的,还定了特别的绣法。所以招的绣娘要先绣一个图案,合了心意,才行呢。”方氏两只手配合着丝线摆动,让滑溜溜的丝线更顺畅地绕成团。
“绣的什么图案?”许氏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并不往心里去。
“是蝶恋花呢。”方氏噗呲笑起来,她想起许氏最擅长绣这个。
“你怎么没去试试,你绣得不差的。”许氏也笑。
“算了吧,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绣个喜被都得麻烦你。倒是二嫂你,真可以去试试。这不,我刚回就跑来告诉你!”方氏一脸期许地鼓励道。
“屏风太大了,我没那个时间。”许氏摇摇头。
两个女人随意地聊着,杜梅却是一字不拉地听了进去。
“如果绣屏风这种大件,是不是会给点定金呢。”杜梅停下磨刀的动作想。
“若是接了绣活,得了定金,那么鸭子的吃食就有了着落,麦子也不用这么早割了。”杜梅想到这里,便放下了镰刀。
“方婶,绣庄招绣娘,截止到什么时候?”杜梅目光灼灼地问。
“今天是最后一天!”方氏转眼看着杜梅。
“娘,我去看看!”杜梅转身就要出门。
“我们没……,等下,换身衣服,拾掇下再去。”许氏本想拦,转念一想,她这个女儿要做什么事,几何时是拦得住的?
“嗳。”当着方氏的面,杜梅有点不好意思。
杜梅换了身七八成新的襦裙,她怕时间来不及,便拿了几个她给弟弟绣的娃娃当绣品,放在篮子里,往镇上赶。
这些娃娃是她上次做梦时,看见那个女孩屋里摆的。她醒来照梦里样子做给弟妹玩,三个小的,刚开始当宝贝,玩久了也稀松平常。只有杜松百玩不厌。
云裳绣庄前红毯铺地,搭着很大的台子上盖着红绸布,甚是喜庆。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会绣活的,都来看热闹,把个台子四周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