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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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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食,吃的是小馄饨。

姬老六吃了两碗,郑伯爷吃了三碗,张公公吃了四碗。

随后,二人没再坐马车,而是开始了闲逛。

去了尹郎祠,和银浪郡一样,最早因为当年那位大燕宰辅而闻名,只不过京城里的这座祠,已经变成了字画古玩市场。

姬老六一边和郑凡并排走着一边对郑凡介绍着古玩行情。

“京城里,很多人都喜欢到尹郎祠里来逛逛,总想着捡个漏什么的,但怎么说呢,买的永远不如卖得精,想在这儿捡漏啊,难。

金银玉器,是不可能被摆在这里的,傻子才卖那个。

而像这种古书画和砚台瓶窑这类的,一来,假的居多,二来,就算是真的,你若是自身喜好,买了收藏把玩不想着转手那无所谓,想着捡漏翻卖,也得瞧着是不是有同样和你懂行的人,且那个懂行的人,身家还富裕。

且这玩意儿,真到时候,去米行,也换不来什么粮食,米行的伙计,可欣赏不来这个。”

说是这么说,但姬老六还是给郑伯爷买了个砚台、一幅画以及一块杂色玉佩。

“砚台是真的,料子好,值。画是假的,但临摹的人也有些年代了,一两银子买入,卖不出百两,但十两银子打出去,轻轻松松。这玉佩,还没养好,其实是上等的怀柔玉,佩戴在人身上,养个三代人,到你孙子成年时,质地会变得极为剔透顺泽,就值钱了。

如果那会儿米价和现在差不离的话,可以值得个五百两银子。”

郑伯爷拿着一个布包,将东西收入其中,张公公笑着接过去帮忙保管。

“你这还真是饿不死,没钱吃饭了就来这里转转,倒腾几下,什么都有了。”

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就是这个理儿。

姬老六摇摇头,道:“这些,都只是小道而已,说白了,这些玩意儿,在我眼里,很稀松平常。”

生在皇家,母族是闵家,寻常人眼里的珍贵古玩名贵件儿,在姬老六眼里,和自家后厨里的砧板没什么区别。

“那你当初怎么穷得没钱吃饭的?”

姬老六随手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了祠堂街口前面的一个耍猴艺人铜锣里。

猴子马上欢快地起身,对着姬老六磕头行礼,随后还翻了个跟斗。

“你看,就如这猴子,它不见得喜欢翻跟斗磕头,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人喜欢看它做这些。”

“呵呵。”

“这座燕京城,算上这次,你也只来了两次,父皇,你也只见了两次,在你眼里,父皇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应该是畏惧父皇的。”

“我不喜欢畏惧这两个字。”

“好,那就换成……忌惮?”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觉得在京城大街上聊这个,很危险?”

“算是吧。”

“父皇,对你很好。”

“嗯。”

“但你还是去了历天城。”

“是。”

“天子,就是这样,让你感恩,又让你畏惧。”

“不恰当。”

“我知道不恰当,在别人身上适用,在你身上,并不适用,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更舍得,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你仿佛将你自己的人生,将你这辈子,当作了一场尹郎祠里逢年过节会表演的社戏。”

“这个,就贴切了。”

“我做不到你这么洒脱。”

“你还需进步。”

“等你有孩子后,你也不会那么洒脱。”

“又到了生孩子的问题了?”

“午食想吃什么?”

“早食还没消化。”

“那就去喝茶吧,京城的茶馆,也是有名的。”

“没意思。”

“茶馆里这阵子,一直在讲你的故事。”

“我口渴了。”

茶馆喝茶,

喝到了正午。

待得肚子饿了,瓜子花生压不住饥饿感时,郑伯爷和姬老六走了出来。

“怎么样?”姬老六问道。

“听完自己的故事后,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郑伯爷是三品武者,大战楚国十八太保!

没人知道楚国是否有十八太保,估计连公主自己都不清楚;

当然,

郑伯爷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然是三品巅峰武者。

从茶馆出来,

郑伯爷感觉自己脚步有些虚浮,

鸡汤灌得有些多,要溢出来了。

“午食想吃什么,除了烤鸭。”

“还是想吃烤鸭。”

“全德楼烤鸭现在不好吃了。”

“我从来没觉得它好吃过。”

“行。”

午食,在全德楼。

姬老六点了一只烤鸭,一壶酒。

酒,他和郑凡分了,烤鸭,给张公公一个人吃。

他们又从全德楼门口的摊贩那里买了几道菜。

“燕京城里,有一个规矩,一家店,能做一样招牌就只做这一样招牌,同时,不禁外门同行摆摊,你想添个菜,就直接喊他们送进来,店家不得赶。

毕竟,就算是这店家,也都是从摊贩做起来的本钱才盘下的这店,指不定等自己儿子孙子接手时,老鹰又变成小鸡儿了,又得跑回去摆摊,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能吃个七分饱,就得留食儿给人喝汤。”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教育我吃相太难看了?”郑伯爷问道。

“我是个生意人,这话,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既然是生意人,就难免喜欢和气生财,有些时候,我是觉得你的一些做法,未免太过了。”

郑伯爷摇摇头,道:“我只求自己开心。”

“只求自己开心,其实也是一种自私。”

“自私,不好么?”

“也,挺好。”

“可不,人活这一世,求个痛痛快快,足矣。”

“呵呵,这话说得,像是你已经活过一世感悟众多一样。”

“或许是吧。”

“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其实,我心眼儿比二哥大多了,我也不喜欢把事情做绝,而二哥,其实才是真的心眼儿小。

大哥之所以会站在我这边,也是看中了我这一点。

但问题是,

现在外人,尤其是宗室勋贵和户部以及地方的一些小家族,却觉得我是酷吏,而太子,才是仁厚之君。”

“乌鸦不知道自己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位置不同,方式不同罢了,你在太子那个位置上,你也会变得宅心仁厚,其实,我一直觉得人嘛,都是一个样;

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的话,谁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啊?

能妻妾成群的话,为何不潇潇洒洒?

无非是位置不同,没办法尽情选择罢了。

人,还是那个人。”

“也是哦。”

“所以,你矫情了。”

“毕竟这几天你在我面前天天晃悠着,被你带偏了。”

“走一个。”

“干。”

一杯酒下去,

姬成玦一边斟酒一边道:

“我三哥从湖心亭出来了。”

“难不成下午的安排是去看望你三哥?”

“不去伤口撒盐了,太残忍了。”

“怎么说话呢,他能出来,我也是帮了忙的。”

“那我让他今晚带着礼物上门感谢你?”

“我这人乐善好施,不喜留名。”

“下午,去做什么?”

“你是导游。”

“导游?这词贴切,后园风景可是极好的,里面俱为乾国江南园林景致。”

“再好的景致,养了头老虎,也就没什么欣赏的情调了。”

“听说,父皇罚她在家抄心经。”

“陛下英明,我觉得,四书五经和各种古人经典,都可以来几遍,对陶冶情操很有好处。”

“去城外跑马吧?我这两年,倒是经常练练马术。”

“你跑不过我。”

“不见得哦。”

“我骑的是貔貅。”

“………”姬老六。

下午,

没去跑马,也没去后园,而是去了一家迎春楼,喝了一下午的花酒。

姬老六点了九个姑娘,

自己和郑凡一人身边俩,仨跳舞,另外两个唱曲儿。

但玩儿的,都是素的,至多揩揩油,但谁都没有真的去进里屋借香榻一用。

黄昏时,

二人有些醉醺醺的出来。

姬老六伸手拍了拍郑伯爷的肩膀,问道:

“如何?”

“下次还是别来这种地方了,传出去,对我们名声不好。”

“盛名所累?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平野伯,必然会自荐枕席的。”

“他们要是知道你是皇子,会更发狂的。”

“我要去见见我三哥了,你瞧瞧这天,都这么晚了,再不去怕来不及了。”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这时,

张公公的马车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参见伯爷。”

男子亮出了自己密谍司的腰牌。

姬成玦揉了揉眼,道:

“怎么的?”

“我求魏公公让我去见一下野人王。”

“哦,好,看来魏公公是愿意行这个方便了,那你去吧,我坐马车去皇子府邸。”

“我是客人,马车肯定给我用。”

“这是我的马车。”

“我是客人。”

最后,

不得已之下,

两个对安保都极为看重且极为怕死的人,一起坐着马车先回了六皇子府邸。

郑伯爷下了车,

六皇子坐着自己的马车去皇子府邸,郑伯爷则带上了瞎子、苟莫离以及剑圣,坐上了小张公公驾驶的马车,去了密谍司京城大牢。

“野人王”,被关在大牢最深处。

有密谍司的人搬来椅子,给郑伯爷坐,郑伯爷坐下了。

剑圣、苟莫离和瞎子,站在郑伯爷身侧。

牢笼里,

阿莱缓缓地睁开了眼,

目光扫过郑凡,也在其身后三人身上扫过。

然后,

他低下头,

笑了,

越笑越大声。

他笑了很久,

笑得咳嗽,咳嗽完后继续笑,然后继续咳嗽;

一直笑到没力气了,喉咙也嘶哑了,却还双手抓着铁链,继续冲着郑凡张着嘴。

“星辰不灭,圣族永存!”

“星辰不灭,圣族永存!”

一直到最后离开时,

坐在椅子上的郑伯爷,一句话都没说。

和在晋王府,在温苏桐府邸时一样,京城内,能正常说话的地方,不多。

野人王牢笼旁边的几个牢房内,天知道关押着的,到底是不是犯人。

随后,

郑伯爷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牢房。

在外头,

一名红袍大太监等候在那里。

“奴才给平野伯爷请安。”

这人,应该是密谍司的头目,魏忠河的手下。

“伯爷,您似乎什么都没说呀?”

郑凡笑了笑,

伸手拍了拍这位红袍大太监的肩膀,随即更是搂住了他,

道:

“看看昔日的手下败将,这感觉,已经足够舒服了,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

临走时,郑伯爷掏出一小把金瓜子,塞到了这位公公手中。

“伯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哪里敢要您的金子。”

“使得,使得,劳烦公公待会儿向魏公公汇报时,就说我对野人王说了不少话,我啊,怕魏公公要是知道我来这里见那野人王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会笑话本伯没出息。”

“呵呵呵,使得,使得。”

随即,

郑伯爷坐上小张公公驾驶的马车,离开了。

马车内,

苟莫离有些惆怅。

郑伯爷微微闭着眼。

苟莫离伸出三根手指,

道;

“雪原野人,将出三万青壮为大燕攻城。”

………

白天,虽说喝了两顿酒,但晚上时,郑伯爷却没能早早入睡。

明日就要离京了,倒是没有不舍,只是有些落寞。

他没有黄巢那种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豪情,

有的,

只是一种仿佛明知道自己下次再来时必然会物是人非的淡淡的思绪。

这种思绪,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

瞎子也没休息,而是坐在床边,默默地回味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有魔王里,对造反最热衷的,就是瞎子。

因为其他魔王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而瞎子的爱好,就是造反。

野人王也没休息,他蜷缩在墙角里,那只绣花鞋,已经被丢在了一边,他捂着自己的左脸,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在哭。

何春来和陈道乐,对坐喝茶,茶是苦的,但他们心里,其实更苦。

这里是燕京,是大燕的心脏,他们来到这里,却什么都不敢做。

皇子府邸内,

倒是极为热闹。

三皇子出了湖心亭,兄弟几个一起喝酒。

就连小七,都被其母妃送了出来,只不过哥哥们喝酒,他坐在边上喝冰饮子。

太子人没来,却送来了两坛好酒。

姬老六到底不是修行者,酒量没郑伯爷好,加之白天已经喝了两顿,已然喝高了的他,指着两坛子太子送来的酒,

大骂道:

“这没良心的东西,还是兄弟呢,算个屁的兄弟,见一面都不肯!

宗室那边,

勋贵那边,

都说我姬老六是个扒皮鬼,说我冷血,说我吝啬,说我是酷吏,哈哈哈哈哈,都说他太子仁厚,他算哪门子的仁厚!

冷血,

无耻,

不留情面!”

最后,

喝醉的姬老六,被张公公用马车运回来了,

据说,

喝醉后的他,还在继续骂着太子,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

翌日清晨,

郑伯爷在宫门口接了出宫的公主,公主出来时,随行配上了公主车架,姬家很大方,陪送宦官八十,宫女一百六,以及各种礼妆二十多箱。

郑伯爷将礼物和陪送的宦官宫女都留在了六皇子家,让他看着安排,笑话,带着这一大帮子人和东西,自己回到雪海关得耗费多长时间?

这次回去,

连马车都没要,

全体亲卫都骑马而出,一离京就策马奔腾。

公主坐在郑凡怀里,貔貅载着两个人没丝毫问题。

“相公,这般着急回家做何故?”

郑伯爷大声回答道:

“打你家。”

………

永平三年五月,

明妃生辰,帝赞明妃贤能知礼,册为贵妃,摆大宴;

席间,请楚地乐师奏《阳春古曲》以助兴;

曲半,乐师抽刀刃于琴底欲刺君;

皇子越舍身救驾,中刀不治;

帝大怒。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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