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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虽不是名门世族,但也书香传家,纪芸的曾祖父是个教书先生,桃李天下;祖父为人忠厚老实,可才干有限,只做过七品的小官,纪家今天的风光,是纪芸的父亲纪承宣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奋斗得来的,他现已贵为中书省右丞相。
纪芸的长兄纪蓁没沾父亲的光,从伍,少年投军,从小兵一直做了的如今都卫指挥司同知;次兄纪蕻,喜文,科甲出身,从知县做到中极殿大学士,虽只是五品官职,但颇得皇上倚重。幼弟纪葳,在纪家老家滨扬从商,富甲一方。
对于纪葳能从商,宋箬溪诧异过,翻史书才知道,闽国开国皇帝高祖是个商人,立国之后,大大的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规定除官员本人,不可从商,不可以利用职权谋私,不反对官员的家属从商。当然如果发现官员有从商的蛛丝马迹,查实从重处罚,罪可及三族。
纪家一门三杰,位高权重,但纪家没有因此飞扬跋扈,纪承宣谦卑地婉拒了皇上赐给的官宅,一家依旧住在纪承宣在做刑部郎中时买的那座宅子里。纪家的家规的第一条就是,纵有滔天富贵,也要勤俭持家,奢侈过度,必遭天谴。
“快去告诉老太爷老太太,二姑爷、二姑奶奶带着表少爷,表姑娘来了!”站在门口的门子远远的看到宋家的马车,激动地冲着里面喊道。
等马车停到门口,纪芸还没下车,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芸儿!”
听到母亲的声音,纪芸激动地一下拉开车门,不等婆子来扶,就直接跳了下去,动作迅速麻利,把众人都给吓了一跳,这还是那个优雅端庄的太太吗?
“娘,女儿回来了!”纪芸疾步走到纪老夫人面前,屈膝就下跪。
纪老夫人用手一托,将纪芸拉起,搂入怀,手握拳在她背上捶打,“你这个坏丫头,你这个坏丫头。这么多年啊,可把为娘给想苦了!”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宋绥刚要下跪,已经让跟在纪老夫人后面出来的纪蓁托住。
宋箬溪就看到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文士,还有两个满脸喜色的中年妇人,在中年妇人后面跟着一个少妇和三个年轻的男子,宋箬溪认出其中一个是当日在清酌园见过的纪允祥。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个身穿青衣直裰棉袍的老者,他正是纪芸的父亲纪承宣。
纪承宣站在门口轻咳了两声,看着数年不见的小女儿,眼中隐有泪光,嘴上却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撒娇哭鼻子,也不怕孩子们看了笑话。”
纪芸抽了抽鼻子,含着泪问道:“爹爹,您一向可好?”
“好。”纪承宣表情不太自然。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宋绥的跪礼再次让纪蓁拦下。
“我们过去给外祖父行礼。”宋濂小声说了一句,就带头走了过去。
“行了,都进去,别站在这门口杵着。”没等兄妹几个过去行礼,纪承宣说着话,转身往里走,趁人不注意,抬手把眼角的泪水抹了去。
站在门口是不好说话,众人进门在正厅坐下,宋绥带着妻小给二老下跪行大礼。
宋濂领着弟妹给两个舅舅和舅母行礼,给表嫂姜氏以及三位表哥见礼。纪蓁的长子纪允祺在虎骁营,在家的是纪蓁的次子纪允祥,纪蕻的长子纪允祯和次子纪允礼。
行礼完毕,纪老夫人目光落到宋箬溪姐妹三个身上,在看到宋箬池和宋箬涓时,微眯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兄妹五个,就小女儿的日子过得糟心,好在全是庶女,赔上一副妆奁嫁了人就行了,招手笑道:“老太婆的眼神不好,溪儿池儿涓儿过来些,让老太婆细瞧瞧。”
宋箬溪姐妹三走了过去,纪老夫人左手紧紧握住宋箬溪的小手,右手先是拉着宋箬池,眯着眼看着,点头道:“是个干净的孩子。”松开她,又拉着宋箬涓,笑,“是个乖巧的丫头。”
纪芸是有意带宋箬池和宋箬涓过来的,五年前她还能借口庶女年纪小,现在都长大了,宋老太太严于律人,宽于待已,逢年过节纪芸不想与她起争持,再者宋箬池和宋箬涓这些天的表现也不错,就带出来走动走动。
纪老夫人对宋家两个庶女表现她的慈爱,那是面子上的事,毕竟她们也叫纪芸一声母亲,可真正在意的是宋箬溪这个嫡亲的外孙女,从上到下的仔细端详,五年不见,小外孙女的模样出落得更漂亮了,笑叹道:“溪儿长大了不少,这身子骨瞧着比小时候强旺多了。”
纪承宣只有纪老夫人一房妻室,生有三子两女,三个儿子各生了两个男孩,长女纪蔷生了四个男孩,唯有纪芸生了一女,可宋箬溪自小就三天两头生病,可把纪家人给愁坏了,为了这个外孙女,坏了数次家规,精细地养着,哄着,就怕她夭寿。
“那年收到小妹的信,说溪儿差点没了,可把我给吓坏了。”纪二夫人走过去,亲昵地摸着宋箬溪的双丫髻,“多亏了菩萨保佑,我们小溪儿平安无事。”
“说起当日的事,我到如今还在后怕,要是溪儿就那么去了,我也就不活了。”纪芸抹泪道。
“我们小溪儿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纪大夫人看着宋箬溪一脸慈爱地笑。
宋箬溪苦笑,本尊不是大难不死,是大难已死。
宋箬涓站在一旁,低着头,眸光闪烁,不停地绞着手上的丝帕。
“溪儿妹妹是有福气的人,过了这一劫,以后必定事事顺遂。”姜氏凑趣道。
另一边,纪承宣问过宋绥任上的事,把长成小大人似的宋淮叫到身边,考他的学识,抽他背了几篇文章,背得不错,微微颔首,道:“淮儿,题目是,‘巧言令色,鲜矣仁。’给你三天时间。”
“老头子,就快过年了,那能把孩子拘在家里?”纪老夫人正把宋箬溪搂在怀里,问她喜欢吃什么,突听到纪承宣来这么一句,赶忙帮小外孙解围。
“外婆,淮儿一直盼着能聆听外公的教诲,淮儿不愿出去玩耍,淮儿要留在家里写文章给外公看。”宋淮道。
“得,老太婆没讨到好。”纪老夫人瘪着嘴,装出受到打击的可怜模样。
“淮儿知道外婆心疼淮儿,舍不得淮儿辛苦,但是淮儿已经长大了,淮儿要象哥哥们一样有能力,将来才可以保护娘,保护姐姐。”宋淮表情严肃地道。
纪老夫人眯着眼笑,“我们的小淮儿是长大了,知道上进,不再顽皮捣蛋,外婆很高兴。”
纪大夫人二夫人和姜氏又表扬了一番宋淮。
“溪儿。”纪承宣捋着胡子喊道。
“在!哎哟。”宋箬溪听到叫她,站得太急太猛,没提防头发挂住了纪老夫人衣襟的盘扣上,扯痛了头皮。
“糟老头子,你瞎叫什么?吓着溪儿,我跟你拼命!”纪老夫人不悦瞪了纪承宣一眼,扭头柔声安抚宋箬溪,“我们溪儿不怕,有外婆在,管他是什么右丞相,我们都不怕。”
看纪承宣一脸尴尬,众人掩嘴偷笑。
“外公,您叫溪儿有什么事?”宋箬溪眨着眼睛,怯怯地问道。
“溪儿,女儿家虽不用做满腹经纶的才女,但也要知书达理,识文断字,外公这里有一上联,你来对对如何?”纪承宣放柔声音问道。
“请外公出上联。”宋箬溪被纪老夫人拉着手,走不过去,只得站在纪老夫人身旁。
“鸡罩罩鸡,鸡罩破,罩破鸡飞。”
宋箬溪沉吟片刻,朗声道:“马笼笼马,马笼松,笼松马走。”
纪承宣含笑微微颔首,又出一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若,苦中寻乐,拿壶酒来。”
“哎哎,老头子,你说只出一联的,这都出两联了,说话不算数,食言而肥!”纪老夫人摸着宋箬溪的手冰凉的,担心她身体弱,舍不得让她太费神。
“老夫再出一联。”纪承宣看懂了纪老夫人使过来的眼色,知道外孙女的身子怕还是没好全,还虚着,笑了笑,“这一联,溪儿可以对,祯儿你们兄弟姐妹你们也可以对,只谁先对出,就有赏。孙媳也可对。”
众小辈齐声应道。
“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
“哈,原来你知道自己无知无识啊!那你还考孩子们做什么呢?”纪老夫人打趣道。
纪承宣挑挑眉,端杯喝茶,大度的不与老妻计较
“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宋濂应声对出。
“好好好,那幅《双鸟戏兔图》赏你了。”
“谢谢外公。”宋濂喜形于色。
“不公平,老头子不公平,我家溪儿对出两联,没得到东西。”纪老夫人冲宋箬溪挤挤眼,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溪儿别担心,外婆一定帮你把你外公的那些宝贝全弄来给你。”
宋箬溪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宋箬池和宋箬涓一脸羡慕,她们要有这么慈祥的祖父祖母该有多好。
“溪儿,可会抚琴?”纪承宣问道。
“溪儿不会抚琴,溪儿会吹笛。”宋箬溪眨眨眼睛,是要送乐器给她吗?
“外公送你一管碧玉笛,可好?”
“谢谢外公。”宋箬溪笑,她虽有了白玉笛,再多一管笛子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