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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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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冯屠户带着一支精英队伍朝南走去,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戎州在剑南道最南端, 而晋江县更在戎州之南, 翻过几重山就是南诏边界。南诏多族杂居, 盛产玉石,所以历来纷争不断, 强势些的连南诏王室也镇压不住。这些年宣朝势大,南诏和其他藩国一样,早早遣使上京,认宣朝皇帝为主,南诏王室则以臣子自居,因此南诏才得了宣朝的支持。有了宣朝撑腰,南诏才能安安稳稳地称王称霸,在六诏中独占鳌头。

因为两国交好,所以南诏并不限制边境上的商贸往来, 于是在西南一带, 时常有胆子大的商队深入南诏,采购好玉石药材后,回国一转手就以十倍的价钱卖出,可谓暴利。但是利益往往伴随着危险,倒卖南诏玉诚然暴利,但是也危机重重。南诏国君并不如中原强势, 国内部落林立, 好多部落名义上归国君管, 但事实上走的是自治的路子,原五诏的地界上尤甚。这些部落可不会顾忌宣朝皇帝的面子,若是一个不妥,商队全军栽到异族手里也没辙,南诏里没人管,宣朝又鞭长莫及,只能自认倒霉。长安里的娘子郎君们对遥远的南诏风景向往不已,而边境上的人一说起南诏,俱是摇头不语。

冯屠户带着几个好手深入边境,这事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然而讨论了几天后,百姓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过去。

新的绣坊在冬天建好了,并在开春的时候正式开张,所有新老绣娘都从县衙后的小院子搬到新绣坊中。新的绣坊占地半坊,大小院落一个套一个,针线房、授艺房、绣品房、库房、膳堂井然有序,最后一排还安置了住宿的地方。从气派的大门里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绣品房,里面放置着精美的各色绣件,是绣坊的门面所在,从中路再往后走是授艺房,这重院落宽敞明亮,正面装着是高大狭长的糊纸木窗,推开窗户四面通风,可容几百人同时落座。中路最后面是库房,绣娘们绣好的绣件都存在这里,往外面运货也从这里出发。中路东西两侧则是整整齐齐的针线房,绣娘们日常做针线便在此处,后面还有染房、织坊、膳堂等,可以说刺绣从上到下的一条线都被集中在此处。

因为地方扩大,绣娘们不必提早去绣坊占座,而是有了各自的位置,完全可以从容宽敞地做活。萧景铎趁修建针线房,趁机给各位绣娘分了区,技艺好的搬到更敞亮的地方,日后专门绣屏风等大件,而普通绣娘就几日同居一间屋子,绣些数量最多也最常见的绣帕、团扇等,这样一来,绣技好的绣娘不必被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件牵制精力,平常也不会被人打扰,最重要的是利于管理。

女子们欢欢喜喜搬了新地方,还没等她们的新鲜劲过去,另一个劲爆消息传遍绣坊。

陈词陈娘子,竟然能绣出双面异色绣了!

双面异色绣一运到成都府,立刻被人高价买断,更甚者陈词还没有开始绣下一件,便已经有人打听着要预定。如今连成都府都没人会双面异色绣,而陈词却能自己琢磨出来,她在刺绣上的天分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双面异色绣,晋江县的官办绣坊名声大噪,更多的商队单子朝晋江县抛来。萧景铎当机立断,立刻下令让绣坊多绣山野花鸟,而不再出产如意蝙蝠等吉祥图案,这种清淡文雅的风格立刻和成都府内的锦绣区别开,越来越多的人能一眼认出两种绣品的区别,知道晋江县这个原产地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商人重利,晋江县绣品的风格越来越突出,渐渐地有商队不远万里,专程从成都府赶到晋江县收购此地的锦绣。绣坊库房内的存货都是现成的,而且价钱还比成都府便宜不少,商队吃到了甜头,此时才发现晋江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贫瘠,于是一来二去,晋江县内行走的游商越来越密。

在这种时候,冯屠户带回了南诏的玉石。停留在此的商队只是打算捞一笔蜀锦,万万没想到还能买到长安内炒成天价的南诏玉,商队头子大喜,立刻砸重金买下。

凡事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中原商队在晋江县停留,南诏的人也不傻,当他们发现边境不远处的一个小城中竟然有大批商队停留,而且还在高价收购南诏玉,他们怎么还会放任这种倒卖的好处被汉人捞去,都用不着冯屠户主动来,就有胆大的南诏人带着玉石来晋江县城里交易。

这种时候,萧景铎扩建市集的好处就彰显出来了,玉石买卖区高大敞亮,而且时常有衙役巡逻,对于南诏和中原商队都是一个安全之地,于是晋江县玉石交易规模越来越大,渐渐竟然压过了锦绣生意。

萧景铎牢牢将双面绣买卖握在官府手中,但是对玉石却并无多大限制,只要缴纳费用,遵守市集里的规矩,买卖双方都可以在玉石区租地做买卖。

“县令,为什么要把玉石这一块让给南诏人?”县衙里许多人都对此念念叨叨,“每天玉石不知道要卖出多少,为什么不限制南诏人入城,让我们在两地进货,这样就能包揽玉石买卖,现在倒好,钱全被哪些南诏人赚走了!”

“商人重利,就算我们限制南诏之人入城,他们还是会想办法从黑市上买卖,与其让钱被黑市赚去,不如开放市集,让南诏和中原商队在我们的地方上自由交易。这样一来,两头都需要抽一成租金给我们,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萧景铎道。

“可是……”主簿等人还是眼红玉石买卖的巨额利润,“难道就这样让给他们?”

“这不是让,我们本就无法吃下所有好处。”萧景铎失笑,笑完之后却意有所指地说,“何况,谁说只有他们赚了钱?”

越来越多的商队被玉石生意吸引到晋江县,在晋江县停留期间,吃住都需要花钱,何况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顺道买一批晋江本地的锦绣,而南诏无论纺织还是刺绣都远远比不上宣朝,所以南诏商队离开的时候,也会花重金带走一批蜀绣。

晋江县两头赚钱,先是用租金敲一笔,之后吃住花销小捞一笔,临走时还能卖一波锦绣,他们才是真正的无良奸商啊!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晋江县衙飞一般地富了起来,不过半年就攒够了老本,将府衙内外都修缮了一遍,处理政事的前衙气派堂皇,住人的后院精致舒适,再也看不出从前老旧破败的影子。

虽然南诏玉石给晋江县带来了大量的人流,但同时也带了无尽的麻烦。短短三个月,晋江县内的斗殴事件翻了几番,治安压力骤然加大,而且还有愈趋愈烈之势,就连鸣鼓报案的人也激增。

萧景铎一人包揽军政、民政、治安、刑法等诸事,他非但要操心晋江县的商路,关照今年的播种,更甚者还要处理异国人惹出来的乱子,有时候还需要亲自去劝架善后,可以说从早到晚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如今晋江县里的人早已习惯了异域面孔的人在城里穿行,甚至许多人都会说几句简单的南诏话,坊市里玉石店、蜀锦店比比皆是,许多客栈、酒楼也拔地而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晋江县宛如脱胎换骨,早已看不出两年前羸弱排外的模样。

一个偏远的农业小城,逐步崛起成繁忙的边陲交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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