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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董、吴二人的成绩不难, 可是另一个学生萧景铎,该如何处理?”
这倒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
宫殿里的几个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礼部的一个官员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虽说萧景铎的文章看起来像是自己写的,可是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过这张纸条?舞弊是大事, 一个处理不好,会引起天下学子公愤。依我看,不如将他的考试资格也一并取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确实是一个简单且方便的办法, 礼部官员说完后, 其他几人都没有接话, 显然心里是认可的。国子监祭酒也参与阅卷, 见此情形,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诸位, 虽说这有举人唯亲之嫌,但是我还是得多说几句。萧景铎这个学生我也有印象, 国子监期间, 他读书勤勉, 自规自律, 从不和其他学生出去寻欢作乐, 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若是几位还不信, 我可以将萧景铎在国子监内的文章存档拿来, 众位一观就知, 科考试卷上就是他的一贯风格。”
能让国子监祭酒主动说好话, 可见这个学生还是很有些出众之处的。祭酒的话让礼部官员陷入沉默,斟酌片刻后,还是有人觉得不妥:“可是,这张纸条毕竟是从他的手中流传出来的,我们若是处理了另两个学生,却对始作俑者不闻不问,这恐怕,难以服众。”
“若他真的想要舞弊,为何还会主动检举此事?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萧景铎真有此心,他手里的这张纸根本不会落到另两人手中。我看,他多半不知此事,等后来知晓也晚了,只能急急忙忙前来举报。”
“纵然萧景铎是无辜的,可是舞弊不是小事,他既然是泄题源头,就由不得他全身而退。朝堂乡野有多少人盯着科举,只要稍微处置不当,民间就会掀起惊涛骇浪。以如今的局势,只有处置了他,才能最快、最好地平息舞弊风波。”
这话虽然绝情,但确实是正理。东宫中几位官员对此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太子坐在上首,并不在意臣子的失仪,他反而在想另一件事。
萧景铎,是如何拿到这张泄露天机的纸条的呢?
距离东宫不远的一个小巧别院内,容珂也挥出了最关键的一刀。
“你老实告诉我,这张纸条,到底是怎么来的?”
萧景铎站在台下,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话题终究还是避不过。
“这本是家事,我无意用侯府里的事烦扰郡主,可是现在看来,我不解释清楚,郡主恐怕信不过我。”萧景铎顿了顿,说,“我怀疑,我的表妹,能预言未来。”
容珂的眼神陡然尖锐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牢牢地锁定着萧景铎。
萧景铎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从多年前就有预兆了。启元五年长安大疫,我那时刚从清源寺回来,每日在城南奔波,想要找出疫病的源头。一日入夜,我正在翻看医术,表妹却突然造访,并且带来了一个香囊,说是佩戴此物可以预防鬼手印。表妹她完全不通医术,我自然不信,可是等我拿到香囊后,却发现里面的药草颇为特殊,组合起来,正好是外祖父医书里记载的一个偏方。我从没将这本书给他人看过,对此颇感奇怪,于是彻夜研究,最后偶然发现,外祖父记载的这个药方,似乎可以克制长安的瘟疫。后来,我改动了那个药方,调换增减了几味药材,就是郡主和太子殿下所看到的赤热方。”
“赤热方竟然是这样来的……”容珂感慨,她只知萧景铎拿出了一张药方,现在才知,原来这个方子是在他表妹的刺激下发现的。可是这样并不能说明什么,容珂道:“世间偏方的传播最是不讲道理,万一你的表妹,真的是误打误撞听过赤热散呢?”
“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她的行为越来越怪异,有一次,表妹急冲冲去找祖母,哭着说我二弟不好了,不慎在假山上磕了头,去的晚了就没救了。祖母被骇了一大跳,连忙带着人朝表妹所说的地方走去,去了之后,果然萧景虎在假山上玩,被祖母等人一吓,竟然真的摔了下来,磕到了头。后来还有几次,表妹所说的话每一个都应验了,旁人询问缘由,表妹只是推说梦中所感,祖母说这是菩萨点化,因此愈加宠爱表妹。自然,这些并不重要。”萧景铎无意用后宅这些琐事烦扰容珂,很快就转入另一个话题,“这次舞弊事情也是一样,表妹趁我不备,将写了文章的字条塞到我的书笼中,我搬到外面后,无意被董鹏发现纸条,并悄悄拿走。考试结束后董鹏和吴泰说了些醉话,我这才意识到不对,立刻回去质问表妹,果然,她说她在梦中受菩萨点化,提前看到了今年科举的题目,并默了下来,偷偷塞给了我。”
“怪不得,我就觉得纸条上的文章前言不搭后语,并不像出自一人之手。照你的说法,倒也解释的通。”容珂点头,她抬眼扫了萧景铎一眼,突然笑了,“你表妹对你倒是上心,若你真的有心,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考中进士,甚至得个状元也不是什么难事。”
容珂这话带着些调侃,但是萧景铎却肃起脸色,严肃地说:“郡主说笑。我自幼丧母,从小就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需要实现的东西有太多,哪里有时间玩耍享乐?我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又怎么会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去拿我的仕途冒险?”
容珂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萧景铎居然有怎么大的反应。她自知失言,只好略过这个话题,带着些不悦提醒萧景铎:“什么叫拿仕途冒险,你还没考中进士呢。”
萧景铎本来还没说完,被容珂这句话一堵,他竟然无言以对。
谁叫他,确实还没考中进士呢。
萧景铎莫名吃瘪,一时接不上话来。容珂可算扳回一局,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行了,这件事我有数了,你先回去吧。”
萧景铎有些踌躇,说实话,舞弊这事还没有眉目,不把这个足以毁掉他一生仕途的威胁解决掉,萧景铎还真不放心回去。容珂一眼就看穿了萧景铎的犹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屋外扫了一眼,萧景铎顺着容珂的视线往外看,果然看到墙头上的一抹斜阳,以及渐渐变暗的天色。
不知不觉,天竟然快要黑了,再不走就要赶上宵禁了。萧景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郡主恕罪,方才失礼了,我这就告退。”
天色已晚,他再不告退,这成什么样子?
定勇侯府内,程慧真不停地派小丫鬟出去打听萧景铎的动向。
好不容易,丫鬟终于带来了程慧真想听的消息:“表小姐,大郎君刚刚回来了,现在已经往高寿堂去了。”
程慧真松了口气:“这就好。”
萧景铎从她这里套出话后就一去不回,这可把程慧真吓坏了,现在听到萧景铎回来了,程慧真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丫鬟窥着程慧真的脸色,试探地问:“娘子,要不,我们也去高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表小姐一天都在打探大郎君的消息,现在大郎君可算回来了,丫鬟偷偷揣度,表小姐应该很想去见大郎君才是。
然而程慧真却没有顺着丫鬟递上来的台阶往下走,她想了想,最后摇头:“算了,我现在不舒服,就不去打扰外祖母了。”
丫鬟既失望又疑惑,她实在不懂这些主子的心思,于是只好乖巧地说:“既然娘子不舒服,奴就不叨饶娘子了。娘子好好休息,奴告退。”
屋子里的侍女都鱼贯出去了,程慧真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露出些许真实心思来。
表兄去做什么了?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这些问题程慧真一个都说不上来,她感到郁闷,她一直想抢占先机,和表兄亲密起来,可是似乎,她这次反而将表兄推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