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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那次刘氏挨了打, 她对秦老二倒突然和善起来。
每天都端茶倒水,热汤热饭的伺候,甚至还主动替他打酒。这在秦老二眼中并没有什么稀奇,他和刘氏过了半辈子多数时候都是这么着。老婆不听话了, 打一顿就好, 女人就是贱不是。
这天一早, 刘氏起来,将头发拿水抿了,梳理的溜光水滑齐齐整整, 一丝儿不乱。她穿了一件半新的蓝底白花细布褂子,这衣裳经过几次浆洗,已经泛了白, 然而她就这件衣裳没有补丁, 每次要出门到集子上,就穿这件衣裳。
刘氏穿戴齐整, 走到正在吃早饭的秦老二跟前, 含笑说道:“当家的,给我些钱吧。”
秦老二喝着鸡蛋水,乜斜着眼睛瞅着她, 问道:“干啥去?”
刘氏脸上笑容可掬, 说道:“家里酒没了, 我给你打酒去。捎带着, 在集子上给你称上几两下酒卤肉。”
秦老二乐呵了, 笑道:“那感情好, 光有肉没意思,腻得慌。你再买点五香蚕豆、盐水花生啥的回来。”说着,他忽然泛起一阵狐疑,两只眼睛嗖嗖的扫着刘氏:“你咋突然对我这么好?打啥鬼主意呢?!老子告诉你,敢耍啥花招,老子剥你的皮!”
刘氏笑的可亲温婉:“当家的,你这话说的真是,我能耍啥花招?咱俩都是半辈子夫妻了,我心里咋想的你还不知道?我这辈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满心就是想着她能过上好日子。我那时候也晕了头才跟你吵,这两天我想通了,闺女有出息那就是好事,我还折腾啥?我心里这是高兴,打个酒回来,我也喝两盅。”
这话倒是合了秦老二对刘氏的认知,这妇人心里就只有她闺女,不然也不能被他拿捏了这么多年。
他打消了全部的疑虑,自怀里摸出五十文钱来放在桌上,说道:“去吧,多买点好吃的。有个能赚钱的闺女,还怕啥!”
刘氏将钱包了放在袖子里,挎了篮子,就出门去了。
秦老二吃饱喝足,一脚蜷在了凳子上,剔着牙得意洋洋的哼着,心里想道:男人就得找对女人,看咱这日子惬意的,一辈子都不缺钱花,不缺人伺候!
秦春娇一给就是半两银子,这钱来的也忒容易了,他琢磨着不成今儿再去一趟下河村。上次他说了他们夫妻现在住在土塘村,就是等着秦春娇自己送钱上门。那小丫头心也够狠的,连着几天了也不见露面。
她不来,那他去就是了。横竖她在意她娘,总会给钱。
秦老二想着,索性立刻就动了身,披上衣服出了门。
刘氏里了家门,换上了一副冰冷淡漠的脸孔,搭了过村的牛车往宋家集子而去。
宋家集子离土塘村也不远,搭车子不过半个时辰。秦老二有钱时,常来这里吃酒赌钱,因而那次秦春娇跟着易峋去木工铺子才会撞见他在赌坊门外丢丑。
到了集子上,刘氏先到一家名叫王记酒坊的店里打酒。
那酒坊的伙计对她倒也熟了,一见面就寒暄道:“秦家婶子,今儿还是打黄酒还是打烧刀子?”
刘氏说道:“烦你给打半斤烧刀子。”
那伙计应了一声,恰巧柜台上烧刀子卖完了,便到后头去称。
刘氏站在门口等,就听见堂上一人问道:“二牛,你别扯淡,你跟那小妮子到底成了没?!在这里天天编些没影儿的事儿来骗我们的酒吃,我咋听说那妞儿的汉子是个厉害人,你这条腿该不会就是被人砸瘸的吧?!”
另一个人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骗你,我就是你孙子!我这腿是被狗咬的,不是人打的。我跟那妞的爹是老相识,在村子里时,那丫头还管我叫哥哪。那天在南山住林子里,她主动勾搭我呢……”
刘氏已经认了出来,这人就是刘二牛,他正口沫横飞的跟一群二流子讲着什么香艳经历。她脸微微一沉,走上前去,问道:“二牛,你说谁呢?”
刘二牛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刘氏,更有些手足无措。他嘿嘿笑着,搓手说道:“原来是二婶,我就是跟春娇妹子开了个玩笑,没啥事。”
他果然在说春娇!
刘氏心中更是一冷,脸上却笑的如三月艳阳:“原来是玩笑,你也这么大人了,还干这没正行的事儿。你二叔这两天老念叨着你,你咋不来家了?”
刘二牛瞪大了眼睛,这刘氏素来憎厌他,今儿咋改了性子?
刘氏又笑着道:“春娇如今出息了,自己做生意赚钱,还给了她爹许多银子。你二叔高兴的很,叫我来打酒。你明儿有空,来瞧你二叔。”
刘二牛听见这话,真是高兴的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全不想这事儿底下哪儿不对劲。秦春娇做生意的事,他听说过,秦老二也是他挑唆着去下河村的。兴许,人家还真就认自己老子,愿意孝敬呢?
刘二牛这种人,听见有酒碗儿,就馋的连命也不顾了,当即连声答应,说后日就去看秦老二。
刘氏拿到酒付了账,便离了酒坊。
待出了门,她脸上的笑意迅速冻成了冰渣。
刘二牛那条腿,显然是被人打瘸的。因为之前他和秦老二坐在一起喝酒时,喝热了捐了裤腿,那条断腿上压根没有狗咬过的痕迹。
很好,害过她女儿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刘氏找了一个孩子,给了他些钱在另一个铺子里又买了半斤高粱酒,添了些下酒菜,才坐车回家。
回到家中,秦老二不在。
刘氏没有在意,只是走到厨房,把那瓶高粱酒拿出来,将之前割下的一把断肠草放了进去。
这味草药,顾名思义,是穿肠的□□,但本身却无色无味,混在酒中令人难以察觉。
乡下屡屡有人误食,救治不及时,便要送命。刘氏还在娘家时,邻居的媳妇跟婆婆吵架,一赌气吃了一大把下去,只半个时辰就伸腿了。
草药入了酒,那个作性只会更加猛烈,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要救不回来了。
刘氏将这瓶酒放在了柴火垛的后面,又把面缸搬来挡住,只留了那瓶烧刀子在外头,才回房。
她满心平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平常的小事。
秦老二坐在易家的正堂上,背身冷汗岑岑而下。
这一次,他大意了,没有提前打点,没想到今天易峋竟然没有出门!
易峋替他将面前的杯子满上,说道:“叔,喝茶。”
秦老二连连陪笑,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脚底抹油。还是半大小子的易峋,就敢在山道上劫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威胁他。后来,在他卖了秦春娇之后,还硬将他从下河村撵了出去。
秦老二对易峋,有着一种打从心底里的恐惧。
他说道:“峋子,叔就是来跟春娇说两句话。你婶子在家做饭了,你不用□□娇忙了。”
易峋面色淡淡,丝毫不理他的言语,说道:“叔,晚辈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干了些荒唐事,您别放心上。我既然要了春娇,咱们就是翁婿,这该上门走动就走动。过几日,我还要带春娇去看您二老。”
这话出来,秦老二倒高兴了,整颗心都放了下来。易峋既然认他这岳父,那他还怕什么?
当下,他小鸡啄米也似的点头:“是哩是哩,春娇娘在家也是想她想的不行,春娇去瞧瞧也好。”
易峋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秦春娇在厨房里炒着菜,听着外头易峋和秦老二虚与委蛇,心中虽然满是憎恨却也只能暂且强行忍耐。
峋哥跟她说,他们和秦老二交恶已久,如果突然找上门去亲热,只怕这厮不会落套。等他自己喝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秦老二喝多了是未必出门的。
峋哥叫她不用管了,他会去处理,等到熟络了,把他灌醉引到山上。近来正是春猎的时候,山上多的是猎人张设的陷阱,一个醉酒的人失足是再不稀奇的事情。陷阱深且多数布有机关,这掉下去别说残了,就是死了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