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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昼长夜短, 加上空气又炎热湿润,自幼体弱多病的小皇帝生了病,卧床不起便是四五日。于是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各种催命的折子都停了不敢往上送,唯恐损伤龙肝,遭太后黜落。
篱落外,村妇收了一簸箕豆子, 正听到马车上铃铛晃悠的清闲声, 好奇地支起半边身子往外头张望,只见松林里一架华丽的马车正随着数百随扈, 缓慢穿过阔道, 村妇惊讶地想:这是谁家的贵妇人出巡啊。于是毫不迟疑地扔了簸箕, 撒了一地的豆儿,将蹲在小板凳上的儿子伸手一抢, 母子俩窜到里头去了。
这一幕正好教赵潋瞧见。
她摇着头啧啧一声,回头看了眼正在马车里安神的母后,暗中吐舌头。母后垂帘听政这么多年,民间百姓避之如避虎狼。不过,皇弟年幼, 先天又不足,要不是母后扶持, 难熬到今日。
这日太后与长公主正好从虚华寺礼佛归来, 阵仗铺得极开, 但车中难免空气滞涩, 赵潋憋得难受,不由自主地诚恳建议道:“母后,不若,女儿依旧骑马回去罢。”
正襟危坐的太后,一身华丽的牡丹纹叠领广袖绣襦赤金裙,豆绿腰带缠着明珠玳瑁,如濯色春柳,虽年近不惑,但依旧不减富丽煌艳,外罩着烟罗赤纱衣,头簪着翠翘金步摇,凤目威严,尊贵而冷漠。
尽管只有母女二人在场,太后也只得稍稍卸下些这股漠然,瞅了眼骚动的赵潋,蹙眉道:“再有五日便是你的大婚了,还成日里头不三不四地要抛头露面,咱们皇家的公主,仪容不端,平白让人笑话。”
又是说教之词,赵潋表现得耐心听着,却伸手掏了掏耳朵,太后不是不悦,“那瞿家是世代簪樱之家,是新河贵族,家规极严,你记着,若敢惹事,从此后你的婚事母后是再不过问了。”
“别啊,”赵潋嘻嘻一笑,抱住了太后的一只胳膊,亲昵地讨她欢心,“母后,我都十七了,还是汴梁城最老的黄花闺女,您忍心让女儿嫁不出去?”
事实上赵潋只见过她的新驸马瞿唐一面。
大周开国没几年,早年诸方军阀割据混战,中原死了不少男丁。后来高祖即位,登临九重,为了鼓励人丁兴旺,特立法度,准允女子足十三便可出嫁,也就是豆蔻年纪。汴梁是大周皇都,为了做天下万民之表率,汴梁贵族里的少男少女们只好带头冲锋,遵纪守法。
她这把年纪,还未出阁,混在贵女圈里着实是腆着脸不要了,就连最好的闺中密友萧淑儿也在十六岁高龄时终于嫁出去了。
唯独皇家最尊贵的先帝的嫡长公主,留到如今这个年岁,竟没有人敢上书提亲。
但这也并不稀奇,大周重文抑武,对外也主和不主战,偏偏文昭公主,虽头衔里担着个“文”字,骨子里却是个能肩扛四十斤大米,一拳撂倒百来斤大汉的高手,因而蹉跎至今无人敢娶。
本来赵潋也不急,不过某日忽然听到元绥纵容人议论公主,说她没人要,是个野蛮悍妇……这便让赵潋心急了,元绥是太师之女,写得一手好花间词,会舞文弄墨,生得又像是那么回事,求亲者快踏破了门槛,也是及笄之年,左挑右捡的至今尚未出阁。但人家是有得选,才有得底气,赵潋看了看自己,回头直白地同太后说了,她要嫁人。
即便她不说,确实,她也当不了一辈子黄花老姑娘。
太后听罢,便道:“是早该给你张罗了,哀家还怕你惦着……既然如此,便在这代的后起之秀里选个你中意的。”
太后手揽大权,自是无人敢置喙,她一说要给文昭公主招婿,各家各户再是想藏着掖着,也不得将适龄男子的画像纷纷往宫里头送。都以为是太后要亲自过目,于是一个个托人找最好的画师将家里的少年们画得是千姿百态、各有千秋、一个赛一个的俊。
岂料太后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让人将一箱子的画塞给了赵潋,并承诺,只要她挑中一个驸马,宫外给她老早便准备好的公主府她即刻可搬去入住。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赵潋便从画册里头挑了个最中意的,长得最人模狗样的瞿唐。
太后看了眼,淡淡道:“新河瞿家的嫡出公子,才貌都差强人意。既然你喜欢,也不是不可。”
又问:“另一个璩家的呢,画册里没有?”
赵潋老实不客气地摇头,“璩琚?看不上。”
太后蹙了蹙眉,但也心知赵潋膈应什么,便不动声色地拂了衣袖,下了道懿旨给两人赐婚。这是给公主赐婚,没经过皇帝手,百官也没有意见。
赐婚之后,赵潋便见了瞿唐一面,画像虽有褒美、笔过其实之嫌,但模样算得上周正,个子高挑,除了面孔黑了些,目光色了些,没多少可挑剔的,赵潋自恃貌美,和他说了两句话,却也没嫌弃,这事她就无可无不可地算是满意了。
见过了瞿唐,赵潋彻底得脱囚笼,飞出了大金屋子,住到了自己建在汴梁玄武大街上气派非凡的文昭公主府。自出了宫,也懒得日日入宫朝国事繁冗的母后讨嫌,若不是才入夏皇弟生了场怪病,灌了几碗药汤不见好,母后要出宫为其求佛,还轮不着她陪王伴驾的。
太后睨了她一眼,嘴唇一挑,“你若嫁到瞿家去,三日不惹出祸事来,母后再来虚华寺为佛祖烧几炷。”
赵潋没反驳,瞿家的公婆不好应付这个她早有耳闻,倘若人家不给公主台阶下,她这个天之骄女少不得也要闹得人家家里鸡飞狗跳的,反正她有房有车,有朝廷俸禄养着,净身出户也不怕,大不了成婚了做个挂名夫妻,她仍旧住她的公主府,让他们干瞪眼,如此便甚合心意了。
密林被行驶的马车抛在身后,油绿丰润的夏叶冉冉地曳着柔条,赵潋歪出脑袋透气时,信手便折了一枝蔓过道儿的卷枝,马蹄一卷,满地地婆婆丁被卷起一波雪白的绒毛,跟满城里飞的杨柳轻絮差不离,差点呛了赵潋一鼻孔。
车入汴梁皇城,才走到东街,只听到人声鼎沸,那群人似在吵嚷着,赵潋心一惊,忙摁住了太后欲动的一双手,“母后,好像出了点事。”
太后和公主的车驾,还是有人识得的,尽管上百骑兵开道,也禁不得一个暴吼的声儿窜过人声,飞了来:“太后娘娘!民女要状告新河瞿家欺君罔上、枉顾王法!”
东街是太后从虚华寺回来入宫必经之路,这声音一停却是个柔弱女子,太后还没动容,赵潋皱了皱眉头道,“母后小心有诈,让我去瞅瞅。”
这年头,众百官对着太后是各种服气,但谁心里还没个“牝鸡司晨”的骂辞,日子太平久了,总有几个要活动筋骨,找俩不成气候的刺客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可惜从来一事无成。
赵潋踩着一双木屐,披着一袭水墨渐染的素色长袍徐步而出,四皆惊叹竟是公主在此,但见她眉眼昳丽,实在一股说不出的高傲端艳,如花中白玉,那地上披麻戴孝同是一身白的少女,便显得……唯唯诺诺小家子气了。
公主走一步,那看戏的人便退一步,赵潋微微笑着,摸着下巴走到了少女跟前,只见她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方才石破天惊的喊屈仿佛不是处自她之口,她这一身孝服,在人堆里却很是扎眼,赵潋道:“你方才说,新河瞿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