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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 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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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明知故问。

缘灭当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但这话却是不得不问。

沈独隐约看出这老秃驴并不喜欢自己,只是念及自己喜欢的那和尚说不准还在禅院之中,所以压了脾气没发作,顺势道:“方丈乃是当年的亲历者,该还记得十六年前武圣娄东望逃至天机禅院,于弥留之际留下了自己多年精研武学的三卷精要,留遗言说将来若其后人上山想要这三卷武学精要,便请天机禅院将其转交。沈某不才,近日偶然救下一位公子,姓娄名璋,乃是武圣后人。所以今日特带了娄公子,请了陆庄主、顾少山这些武林同道前来作证,拜上天机禅院,希望贵院能依武圣遗愿,将三卷佛藏交还。”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混账话!

谁不知道武圣后人乃是他半路从顾昭手中劫走?为此还屠灭了当时所有同行之人,造下了武林中好大一桩杀孽!

今日竟敢面无愧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饶是缘灭方丈见多了这江湖上道貌岸然之辈,也不曾觉得谁有眼前这一位沈道主这般凶狠可憎的面目,一张脸上的神情便有些微冷。

他抬眸注视沈独良久,终是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沈道主今日带武圣后人前来,又有天下武林同道做见证,我院自该依照武圣遗愿交还三卷武学精要。只是我禅院有禅院的规矩,沈道主今日若想进这山门,替娄施主要回这三卷佛藏,却还须一解身上因果。”

沈独早料到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但他目的毕竟也不是真的就在佛藏上面,所以听缘灭没一口答应下来,也不觉意外。

反而是对方后面这句话,让他颇觉奇异。

“因果?”

“我天机禅院不待品行不端之客,凡人之所为,皆有上天法眼相看,众生莫能逃之。”

缘灭方丈垂了眼,言语却似规劝。

“月余之前,沈道主先后两次潜入禅院,第一次硬闯千佛殿为人撞破,空手而归;第二次闯入,一则在西天佛祖面前留下狂言,二则盗走了我禅院一样圣物。今日道主既来,不敬佛祖之罪可略,但此物还请沈道主完璧归还。”

“哗!”

缘灭方丈此言一出,禅院这边还好,顶多对沈独怒目而视,可跟随他一同来的正道众人却是瞬间炸了!

“竟然真的是他!”

“果然是盗走了什么东西的,俗话说得好,贼不走空啊……”

早在当初沈独从天机禅院出来的时候,千佛殿为魔道妖人留下八字狂言的消息就已经传出了江湖。天机禅院虽没明说是谁做的,可放眼当今武林,除了沈独又有谁人敢做?

那时就有不少人怀疑沈独盗走了三卷佛藏。

只是后来沈独先劫走武圣后人娄东望,后赴天下会与顾昭一场豪赌,今日更逼上天机禅院要这三卷佛藏,所有人便想他可能是走空了一趟。

可谁能想到,今日才到山门前,人天机禅院的方丈就抛出了这样一个震撼的消息——

沈独是真的带走了什么东西的!

只是听缘灭方丈的意思,似乎并不是三卷佛藏,而是天机禅院内的某一样东西。

沈独的面色,几乎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他锋锐的目光里透着丝丝寒气,落在缘灭方丈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虽将身后那忽然炸开的议论听在耳中,可脑海中想的却是这秃驴言语的真假。

三卷佛藏,禅院圣物?

眉梢微微地一挑,千般心思,万般算计,已从沈独心底划过,当下便轻蔑地笑了一声,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缘灭方丈没跟本道主开玩笑吧?我远道而来,本是宅心仁厚,要为娄公子一偿所愿。你天机禅院自恃超然于武林,不肯交还武圣留下的三卷武学精要也就罢了,竟还空口白牙、血口喷人!说本道主夜闯什么千佛殿也就罢了,还敢污蔑本道主窃走你禅院圣物!秃驴,你敢说这话,可拿得出人证物证?”

前面还好好的“缘灭方丈”喊着,一言不合已是十分不客气地一句“秃驴”,禅院这边众多僧人何曾遇到过这样牙尖嘴利的人,一时想要喝骂,却又不知从何喝骂起。

正道这边也是一片嘘声。

但领头的几个人如顾昭等,却是谁也没说话:天机禅院固然不会平白无故污蔑谁,可沈独说的也是真话,人和物一个都没有,有什么用?

缘灭方丈也是久未遇见过这样难缠的人物了。

当日千佛殿之事除善哉外的确无一人目睹,更不用说佛珠被盗的那一日连善哉也不在,根本就没人看见。

可他是未能料想沈独竟然会这般轻易地矢口否认,一时竟至于无言。

两道已经灰白的眉,顿时就皱了起来。

缘灭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过头去,想要唤个人问什么事。但就在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后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近百名僧人从后到前,竟都朝两边退,像是在给什么人让路。

山门下方的众人也一下注意到了。

沈独没当一回事,只猜是天机禅院某一位比较紧要的人物到了,只满面轻松地朝着那方向看去。

可在人群退开,露出来人身形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般,完完全全地凝滞了。

昂藏的身躯被宽松的僧袍包裹,如玉一般的手指并拢竖在身前,眉眼低垂间却缠绕着几许悲悯的垂怜,可那冷淡平静的神情又好似高踞西天的神佛一般触不可及。

这分明是他这些日来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张脸。

在这一瞬间,沈独唇边的笑意几乎已经挂了起来,可下一刻便被那一身为风吹拂起来的雪白刺了眼。

他喜欢的和尚,为什么竟穿了一身雪白的僧袍?

巨大的、突如其来的茫然,让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反应,只怀着一种隐隐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荒谬,看那僧人从远处走到近处,走到他面前。

旃檀香息,一下近了。

僧人低眉敛目,站在台阶上,向他稽首:“沈施主,贫僧善哉,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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