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走,也可以。”
李长安的话让苏飞章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却面色愕然。
“回去后,你辞官便可。”
“你说什么?”苏飞章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怒极反笑,他这官乃是军中肥差,实权极大,花费了八千整银还是因为苏家人脉极广打通了关节,不然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位子,日后官居高位也不在话下,让他辞官?莫不是犯失心疯了。
紧接着,李长安便拿出一块玉令在他面前一晃。
苏飞章一怔,瞬息间却是看清了那上面的一个姒字,那白璧无瑕的质地无可伪造,是真的王令无疑。
在这时,他也忽的记起了李长安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在昆南城传来的消息中,李长安的名字虽没在九道种之列,其事迹却比九道种更惊人。只不过这些修行人的事情太过遥远,苏飞章当初只是略微瞟了几眼便将其忽略。
但现在他却没法忽略,李长安帮南宁王坐上了世子之位,甚至能说是他造就了下任越王。如今的越王年老体衰,越地众世家门阀虽然明面上不敢说诛心之言,但也知道越王时日不久,南宁王即刻就要即位。南宁王与原来的世子殿下夺嫡之时,这些中央以外的世家门阀因为距离之故得以避免站队,但现在形势已然明朗,再不站队未免就有些自大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君王初即位时候也多是如此,会或明或暗或扫清或制衡有威胁的势力,苏家自然不会想成为被杀鸡儆猴的那个,如今正是倒向南宁王之时。
在这节骨眼上,他苏飞章得罪了与南宁王关系至深的李长安,可以预见的,只怕家族中除了父亲以外,其余人不光不会想着救他,甚至恨不得与他撇清关系。
苏飞章呆立良久,门外那小二只能望见李长安背影,没见到南宁王的王令,就算见到也认不出来,但他却是看出来那位官爷被这位客官给镇住了。
乖乖,这位得是什么来历?小二眼珠一转,连忙下楼,当时这几人来住店时,掌柜的按惯例以有人住为由只给贵客住天字一到三号房留了下来,若这位客官发现那房里没人……
苏飞章看了一眼被两个官差扶起的徐瑞言,自从自己斩了他手指后,徐瑞言便是成了一副漠然呆滞的神色,苏飞章本觉得他应该痛呼不止才对,现在却是理解了那种心情,是叫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大好前程,父亲对他带领这自家这一脉在苏家出人头地的冀望,都化作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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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行尸走肉一般的苏飞章走后,李长安着手将屋内什物收捡好。上官轻候好奇地打量着缯布下骨刀的轮廓,但心知那是宋开的尸骨,便没冒昧要求揭开一看。
“长安兄倒有一颗仁心。”上官轻候道:“若有人敢搜我屋子,我定取他性命。”他自顾自笑了笑:“不过若真有人敢搜我的东西,不用我动手,他就自会丢了性命。”。
“谈不上仁心。”李长安将行囊里衣物叠好:“那几个官差是奉命行事,我还不至于要了他们性命。”
“我看长安兄使刀的模样,倒像是久经杀伐的……”上官轻候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是说我看错了?”
“好眼力。”李长安心中一动,他被骨刀拉入幻境之时,的确是经历了无数杀伐,他笑了笑:“久经杀伐不一定就好杀,杀人,大多时候只因不得已而为之。”
片刻后,姬璇与越小玉归来。
二人在李长安与上官轻候相见时去了江边,倒是没有撞见苏飞章的到来,李长安本也没打算提,谁知那客栈掌柜却找了来,赔笑道:“小店经营多有不周,让几位客官受了惊扰。当初几位客官入店时问的天字一到三号房眼下刚好空出来了,几位不如移步其中,当然,房价不会提。”
几人对住房倒没什么太高要求,不想麻烦,便让掌柜的走了,但这么一来姬璇与越小玉也得知了苏飞章打了个回马枪的事,姬璇啐了一声活该,越小玉担心的却是自己做的那件衣裳有没有被弄坏。
就在正午时分,穆藏锋购得了笔墨纸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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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要教我练字?”
房中,李长安将穆藏锋购得的上好宣纸用客店中的金丝楠木镇纸压好,疑惑问道,早上穆藏锋离开时,他起初是这么猜的,没想当真如此。
“练字不容易。”穆藏锋点点头,答道。
“当年读私塾时练过几年,师兄要教我的具体是什么?”李长安不知道练字与练刀有什么关系。
穆藏锋用清水研了墨,将笔递给李长安:“你写一横。”
李长安依言照做,逆起、顿笔、行笔、收笔,写了个大楷的“一”字。
不过这笔用起来却有些不顺手,李长安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用的最软的羊毫。
“这是什么?”穆藏锋指着那一横。
李长安道:“一横。”
穆藏锋摇摇头,“这是一剑,是一刀,你须得忘了这是字,我说练字难,便是难在这儿。”
“若说这是剑路,倒可以理解。”李长安若有所思。
“不是剑路,而是真正的一剑,你练的是刀,那便是真正的一刀,把笔给我。”
穆藏锋接过羊毫笔,饱蘸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笔锋柔软拖动,他却神色凝重,就像握着一柄千钧重剑,片刻后,一个永字出现在纸面上。
随后,穆藏锋揭起宣纸。
那羊毫柔软如初,纸上字迹却已透过纸背,在桌上留下一个“永”字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