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辅府里的四公子。”
“是张家四少爷。”
“怪不得这么急赶,听说元辅这几日身子是不大好……”
“嗯,已经有圣旨了,明日文武百官一起到道观佛寺替元辅祈福。”
“嘿,越是这么着,这病的越是不轻啊……”
“噤声,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城门附近的商家土著,颇有一些眼睛很尖的,当然,京师土著,能识别达官贵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在这个大城之中,是有一些权贵,大官,是普通人甚至是锦衣卫,京营士兵,甚至是小太监们都无法抗拒的存在,认得他们,躲避他们,不要在他们的车轮下被无辜的轧死,这就是一种不可轻视的生存本能而已。
一听说是相府的公子,这个把总官顿时就是慌了,不论如何,张居正这十年来权势大过皇帝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普通人眼中,张元辅的权威其实是远远大过皇帝,更不必提普通的公侯之辈了。
“下官实在不知道是四公子的大驾,实在是该死,该死。”
“罢了。”
张简修眼中没有什么太多的怒意,从辽阳一路急赶,连祖承训在宁远迎接他的酒宴都没有参加,甚至没有进城,由官道直接出来,在蓟镇范围,戚继光也派人致意,张简修也没有会晤戚继光的打算,仍然是急行赶路,他自然不会将守城门的小小把总看在眼里,眼光及处,果然看到张居正身边的长随带着几个家人,匆忙赶了过来。
“四爷,”长随打了个躬,急声道:“赶紧跟我们回府吧。”
“父亲大人现在如何了?”
“老爷今日感觉好了一些,但仍然神思不清的时候多。”
“怎地突然如此了?”
“几个医生都说是常年累月处断公务,不得休息,太辛苦,另外,饮食上不曾太小心,痔疮影响脾胃,身体太虚,这一次发作,就有些撑不住了。”
“唉,唉!”
张简修在马上连接叹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手式,张家的人赶紧牵着他的马匹离开。
这里距离草场胡同很近,十几条胡同住了不知多少户人家,这么简短一对话,就有很多人围过来听着,人很密集,张家的人也担忧出事,又不想过多说府里的事,几句话之后,便是立刻与张简修离开了。
剩下的人群都是面色沉重,人们不知道说什么,但又不想立刻散去,就算是那些普通的京营士兵们,也不是每常的那种嬉皮笑脸,漫不在乎的模样,脸上也有了罕见的凝重之色。
整个城门附近的气氛,立刻变的压抑起来。
张居正秉政十年,就是事实上的皇帝,外间外省的人可能还好些,京城中人,对这等事最为关注,当初穆宗崩逝,主少国疑之时,人心难免没有波动,高拱和张居正先后秉政,使大明继续往富强的路上前行,在场的人,不乏嘉靖年间生活过的,万历这十年来的生活水平,比起在嘉靖年间,真的不知道强了多少。
事实也就是如此,万历元年到万历十年这些年间,国家富足平安,百姓自然是对当政者十分拥戴和信任。
在人群中,也有一些眉眼精明的人,他们自己不说什么,只是不停的观察别人,凝听别人在说什么,众人都在议论什么。
这些人,除了少数人之外,多半有着强烈的气息,一靠近人群,人群便自发的散开了,人们的脸上,也有掩不住的厌恶之色。
这些多半是东厂的打事件的番子,当然也肯定会有锦衣卫的校尉。
张居正病重,这是第一等的大事,东厂和锦衣卫当然是会随时关注全城军民的议论,然后向上汇报。
不过,天子到底能不能如实掌握舆情,得看天子对东厂或锦衣卫的掌握程度了。
不论原因为何,京城居民对锦衣卫和东厂的厌恶和害怕的情绪是无可逆转,见到他们,便是如见瘟疫,下意识的便开始躲避。
只有少数掩藏的特别好的番子和校尉,才能在人群之中,得到最真实的想法和言词。
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一个身影原本是跟在张简修的随员身后,在城门处最混乱的时刻,穿着青衣盘领,将下摆撩上来的青年率人迎了上去,将那人围在当中,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