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复说,生命中有很多事,看似不重要,可当它真正发生了,却往往残酷地让人难以承受。
她在网上找到了陈奕迅今年在香港举办的那场演唱会视频,并且分享给了他。
他礼貌地向她道谢,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听一次现场。
……
时间的沙漏飞速流逝,于渺渺觉得,她的暑假生活十分充实,尽管一次都没有跟颜倦见面。
于渺渺高二开学前的一个周末,正是陆启收拾行囊准备去北京交大报道的日期。
他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人生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失控,最终也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北京。
虽然身边没有那个喜欢的人。
一家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店面,吃了最后一顿简单的饭,权当是为陆启送行。
席间,因为工作原因,平时向来极少喝酒的于爸爸破天荒点了一扎啤酒,豪气地跟陆启对饮起来。
几瓶啤酒下肚,于爸爸脸上慢慢红起来。
这家餐馆空间不大,客人却很多,现在已经几乎坐满,他开口,断断续续地道:“小启,这么多年以来,爸爸一直在外面南天北地的工作……很少关心你。不过,知道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爸爸、爸爸是真心为你高兴。你以后一定会特别有出息,一定……一定比爸爸有出息。”
于爸爸说着说着,眼底隐隐现出一点水汽来。
于渺渺看着鬓边已生白发的他,心想,自己的爸爸一直以来,都是真真正正把陆启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以后陆启不在家里,再也没有人会不厌其烦地教她做习题,再也没有人在她被父母责骂的时候为她解围,也再也没有人会帮她买她最爱吃的牛肉面……
于渺渺忍了忍,却还是感觉到了眼角的潮湿。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于爸爸喝高了,豪情壮志地跟陆启讨论着大好未来。而于妈妈从头到尾对他却没有什么要求,只是重复了至少三遍,要他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陆启低着头,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其实并不经常喝酒,所以一张脸很快就红透。
放下手中的空酒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寻找于渺渺的视线。
那双向来冷静从容的眼睛里,此刻雾蒙蒙的,竟然让人觉得有点伤感。
侧了点头靠过来,陆启压低声音,在于渺渺耳边一字一句道:“渺渺,就算你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也不要觉得自卑。”
由于已有醉意,他的声音此刻沉沉的,有点哑。
他的神色很认真,像以往帮她讲题的时候那样不厌其烦,“渺渺,你还小,未来还很长,总有一天,你会忘记这个人,然后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所以……别太难过,也别太执着。”
陆启微哑的声音清晰落入她耳畔,一字一句却振聋发聩。
于渺渺低头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甜酒酿,下意识咬住了唇,突然不大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其实,自己的哥哥这么聪明……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也很想问他一句——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可以这样来劝说我,却又能不能,用同样的话来说服自己呢?
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却也相信,他这么优秀,未来一定会出现那个对的人。
吃完饭之后,一家人依依不舍地把陆启送到了火车候车厅。
时间残忍,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歇,于渺渺觉得自己明明还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可是一转眼,就已经到了检票进站的时间。
陆启没有多说什么,检票提示音响起,下一秒,他干脆利落地背上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拎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毫不留恋地走进了茫茫人海中。
于渺渺踮着脚尖张望,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对方的背影却仍然很快被淹没在人潮里,了无痕迹。
她的眼泪就在此刻毫无保留地掉下来。
这么多年以来,也许,她一直都欠了他一句:哥,对不起。
***
这个时间段坐火车去往外地的,除了在外打工的农民工,剩下极大部分就是带着行囊,准备迎接开学的大一新生。
陆启挤在各色人群里,额头积起薄汗,排队检过最后一次票,终于上了火车。
找到自己的卧铺位置,他把行李箱横放在行李架上,又收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床铺,把双肩包放上去。
就在此刻,手机铃声有些突兀地响起来。
从薄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陆启冷静神色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崩裂。
上面的备注写着——糖醋排骨。
遇到颜晞的那天,是银桦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
他百无聊赖地排在食堂窗口前打饭的队伍里,前面站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女生,一头长发微卷,正在跟前面似乎同为新生的人笑着说些什么。
排到窗口前的时候,她点了两素一荤的套餐,等选到荤菜的时候,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陆启等得有点急了,犹豫再三,还是往前走几步,礼貌地拿饭卡碰了碰她的后背。
她瞬间回头,他恰好开口:“糖醋排骨还不错。”
女生愣了一下,很快就笑起来。
她笑起来很美,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惊艳。
“谢啦,陆、启、学、长。”
凑近看了看他别在胸前的校牌,她抬头看他,一字一句地道谢。
笑容明艳,声音娇媚。
他再也没能忘掉那个笑,和那个人。
意识恍惚间,他已经摁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电话那头的场景很嘈杂,颜晞的声音直直透进来,毫无铺垫:“陆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今天去北京都不跟我说一声。”
他笑了笑,口吻里是恰到好处的无奈:“这几天太忙,不小心忘了,等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请你吃饭弥补。”
颜晞并没有真生气,所以此刻的笑声很洒脱,带着些无所谓,“好啦好啦,原谅你。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他礼貌回应。
“以后记得常联系。”
“好,一定。”
“那就这样说啦,再见。”
“再见。”
……
电话里,他轻描淡写说了再见。
挂断后,却有些狼狈地哽咽出声。
这趟列车终将驶向远方,驶向一个没有她的远方。
这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