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晖摩挲着骨灰坛冰凉而坚硬的外壳幽幽道,“儿子身为朝廷命官,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虽无甚功绩,却也从未懈怠过差事,可是作为父亲,儿子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姝姐儿上有长姐,下有幼弟,自幼便不得宠爱,若非她从火海里救了桦哥儿,毁了一双眼睛叫儿子心生愧疚,多加怜惜,她在许家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地位!后来她得了太皇太后的褒奖,又拜在妙凡师太门下,才总算是在许家站稳了脚,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为了这个家奔波操劳,可是为了母亲口中所谓的光耀许家门楣,儿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儿子头上这从四品的官衔也是托了她的福了,否则儿子都还在从五品上熬着呢!便是父亲,也是因着姝姐儿的缘故才得了如今的官职,整个许家,有哪一个人没有得过姝姐儿的好处?如今她人没了,儿子便连伤心哀悼都不能了?”
许家能有今天是离不开许姝的付出的,这一点许家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即便是他们嘴上不肯承认这一点儿,心里却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许姝,如今的许家还是一个不入流的普通读书人家。
王氏被许晖一番话质问的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转而劝道,“谁也没拦着你伤心哀悼了,只是切不可因为伤心便耽搁了正事!皇上赏赐的宫女就这么被你晾在了一边,她们本该去到更好的人家去的,来咱们许家已经是委屈了,却还要受如此冷遇,心里能不觉得委屈?她们可不同苏姨娘,那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身边的心腹,逢年过节还能奉诏进宫请安的,若是叫她们在御前告上一状,别说你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便是整个许家也要跟着遭殃!”
都这种时候了,王氏只字不提许姝,口口声声念着的都还是许家,只叫许晖分外心寒,眼里最后一点儿热气也散尽了,抱着骨灰坛踉跄坐下,“儿子才死了女儿,实在是没那个风花雪月的心思,若是她们觉得委屈了,回头儿子便禀明了陛下,给她们另寻一个好人家!”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竟然要将人还回去?她们能进宫告你的状,也就能替你说好话,只要笼络住了她们,升官进职不再话下,王氏被许晖气的一个仰倒,瞬间失去了苦口婆心劝导的耐心,直斥道,“糊涂!陛下下的旨意你也敢反驳,抗旨的罪名你担的起?”
“抗旨?”许晖喃喃道,“当初就是因为不敢抗旨才逼的姝姐儿走投无路的,如今儿子倒想看看抗了旨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不管什么样的下场儿子都愿意承担!”
“就怕你承担不起!最后连累了阖家老小!你身为许家长子,不思家族前程,对得起家族的栽培,对得起你父亲和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吗?”无论许晖怎么为许姝的死感到难过,感到内疚,在王氏心中却永远将许家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她能理解许晖的伤心,却无法赞同许晖的行为。
许晖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了,将骨灰坛抱的更紧了,闭上眼睛道,“母亲教训的对,儿子不才,没能为许家的繁盛做出贡献,对不起父亲母亲的养育教导之恩,实乃不孝至极,赶明儿便请来族中长辈,以不孝之名将儿子逐出家门吧,母亲便只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吧,如此儿子抗旨便也连累不到许家了!”
王氏被气的身子晃了一晃,为了个许姝,还是已经死了的许姝,长子竟然自请逐出家门,要割舍四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年近古稀的王氏哪受得了这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看着许晖抱着骨灰坛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刺眼,厉声道,“来人,将那个骨灰坛给我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