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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凝笑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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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她的发髻还没拆,簪子贴着他的脸颊,一片冰凉。他摸索着拔下来,随手一扔,可能撞在熏炉上了,叮地一声脆响。

“咱们小时候多好。”他梦呓似的说,“我还记得母后大行,我整夜跪在梓宫前,是你一直陪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忘。”

星河心头惘惘的,想起那时候,记忆很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进宫那年,恭皇后的病就已经很重了,几乎不怎么见人。延捱了两年多药石无医,终于还是撒手去了。太子失去母亲,并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少年,悲伤、恐惧、慌不择路。他甚至没有去投靠那个唯一能撑腰的母舅,在皇帝悲伤过度的时候,平静地过问皇后丧礼的所有事项,包括拟定谥号、举丧停灵及陵寝安排。星河日夜伴在他身边,没有看见他流一滴泪,彼时她年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哭,想必是和皇后不太亲的缘故。后来皇后梓宫送进殡宫,她随他去立政殿见皇帝,隔着殿门听见他哭得震心。她悄悄从槛窗开启的缝隙里看进去,他和信王抱着恭皇后的画像跪在皇帝跟前,撕心裂肺地说,“儿子们从此没有娘了,孤木难以成林,皇父国事巨万,能庇佑儿子们到几时?”几句话说得皇帝泪水长流,把兄弟俩抱进怀里好生宽慰了一番,“没有娘,你们还有爹,皇父在,世上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所以左昭仪长久不能称心如愿,症结还是在这里,太子先她一步断绝了她的后路。为免新后对皇太子不利,皇帝情愿坤位悬空,也不能让太子受委屈。

一位皇帝,八年来顶着各方奏请不改初心,这份情义确实难得。偏爱太子当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宫里当差的人再多,圣躬一旦违和,衣不解带侍奉左右的必定是他。孝心固然是真的,谋策也不是点缀。病中的人心肠最软,这时候倘或被别人占了先机,一样的儿子,谁是手心,谁又是手背呢?

她沉浸在往事里,也没觉得被他搂着有什么不对,只是抬头问:“主子想念先皇后了?”

这个话题有点伤感,太子嗯了声,嗡哝的鼻音,贴在她额上,“我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就算分离十年、二十年,只要有一天能见上一面,我也足了。”

这么说来她会亲,他去凑热闹,也不光因为他老谋深算。星河毕竟是个姑娘,姑娘即便看惯了权力场上的勾心斗角,总有一处柔软是磨不灭浇不烂的。

她环过手臂,在他背上拍了拍,“我不怪您搅了我的会亲了,您也别兜那么大的圈子解释,弄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太子一听长叹:“你可真会给自己找脸,我压根儿没那意思。”

然后不约而同把手撤走,两个人直挺挺仰天躺着,颇有同床异梦的况味。

沉默良久,太子忽然开口:“星河,将来不论走多远,我希望你有良心,记得咱们交过心,是朋友。”

她闭上了眼,“您不是我朋友,是我主子。我为您效犬马之劳,都是我份内的事。您用不着和我套近乎,有什么示下,直接吩咐就成。”

太子本想煽一下情的,结果被她回了个倒噎气。想想罢了,处了这些年,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恭敬起来恭敬,不恭敬起来能给你心窝上顶个淤青。

窗户外头风声呼啸,一床被卧两个人盖,离得又远,像是不够用了。太子想了个辙,把被褥横过来,往她那边拽了拽。

“你夜里不打呼噜吧?”他说,“打呼噜我睡不着。”

那正好,星河忙道:“我向来一个人睡,怎么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噜!要不您睡吧,我回值房去。”

太子说也成,“这样吧,今儿夜里你上夜,上夜不许睡,就不怕打呼噜了。”

她眨巴一下眼睛,这不是又被坑了吗?上过夜的人都知道,大冬天里整宿不睡是什么滋味。后半夜冷得哆嗦,可以容你席地而坐,但不能东倒西歪、不能打盹儿、不能走动,一呆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什么都甭干,只想找床,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星河从入东宫以来,只上过两回夜,都是在大行皇后举丧期间。到如今时隔七八年,自觉老胳膊老腿经不得了,掂量再三,磨磨蹭蹭道:“怪冷的,还要穿衣裳呢……我在床上上夜吧,您夜里口渴了叫我。”

太子瞥了那朦胧的轮廓一眼,背过身去讥嘲:“擎小儿一道长大的,大了心就变了……回头要封太子妃,我怕不习惯,借你先使使。别多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致……戳在眼窝子里十来年,就是个天仙也看腻了,你想什么呢!”

反正就是想得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臊眉耷眼说是,“万一太子妃打呼噜,您也得忍着不是。”

太子很不认同地哼了一声,“瞧你那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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