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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还觉得古怪,怎地一个老翁面皮垂垂老矣,可却有一双肤色均匀没有半点风霜的手。范好核问:“大姑娘,金大人与我们还有过交集?”
阿殷道:“嗯,是有。”
她与他说了绥州一事。
范好核顿时也想了起来,当时那位老翁得理不饶人,他们家姑娘好心好意帮他,他却反过来大骂他家姑娘一顿。当时他心里可生气了。
他惊讶地道:“那明明是位老翁,可金大人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有五六。”
阿殷道:“他当时伪装了容貌。”
“那为何要在街上买醉?”
阿殷不由莞尔,说道:“你真当我事事都知道啊,大抵是遇上不顺心之事吧。他倒有几分像是世外高人,有大才,随性而为。当时出手相助,也只是不想让糟蹋了核雕,没想到今日有此机缘。”一顿,她又道:“如此小事,金大人能记到如今,还在今日助我一臂之力,他虽说两清了,但于我们而言是大恩,你且记着,以后我们宅邸里的人不论何时遇到金大人,都要大礼相待。”
阿殷却是不知。
彼时的金升陷入困惑,对未来的前程与仕途都产生了极大的迷茫,也因为如此,才化作一老叟成日饮酒解愁。是阿殷那一日无意中的言语点醒了他。
他醍醐灌顶,才决意赶往永平参加科举,一鼓作气蟾宫折桂。
在极端中寻求平衡,得以平步青云。
驭夫见自家大人出来了,连忙下车,搬下踏板,岂料金升抱着美酒,晃头晃脑地道:“我乘风归去,何必车舆?”说着,又踩着不倒翁的步法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驭夫早已习惯自家大人的这种状况,驭了车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宅邸外围观的核雕技者已经少了许多,但仍然有人在好奇那位传说中极其厌恶核雕的大理寺卿会如何对待殷氏。羞辱?驱赶?还是斥责?
忽有人道:“门开了。”
众人的目光刷刷刷地落在大门的后面。
一只黑靴踏了出来。
目光缓缓上移,灰青色的袍子,乌黑的酒坛子,再是令核雕技者们谈人色变的金升。几乎所有人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几步。
金升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核雕技者,他悠哉游哉地往东边走去。
此时,有人惊讶地叫了声,当即被周围的核雕技者狠狠地瞪了眼。有人压低声音道:“叫什么,把他招来了,我们今天就别想离开了。”
那人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
“他什么!”
又有人惊讶地叫了声!
这回是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金……金大人手里拿了两个核雕!虽然看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是核雕!”众人皆知金升厌恶核雕,府里是连核雕二字都不能提的!更别说身边有什么核雕了!以至于去金升府邸做客的官员,都是不敢在身上佩戴核雕的装饰。
众人擦了擦眼。
有人道:“啊……真的没看错!”
也有人道:“神了,殷氏居然让厌恶核雕的金大人买了她的核雕!”
向来沉稳的玉成公主失手打破了一个茶杯。
侍婢赶忙上前收拾。
玉成公主道:“当真?”
随从道:“……金大人从殷氏的宅邸出来,手里收了殷氏的核雕,所有在外面的核雕技者对殷氏极其崇拜。”
月茗县主咬牙道:“此女竟说动了金升!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随从为难地道:“回县主的话,小人不知。”
玉成公主此时已然冷静下来,她道:“殷氏果真有几分本事,父皇为了少听金升的埋怨,动用多少能说会道的人去说服金升,结果一一失败而归,殷氏居然做到了。”
此刻的月茗县主最听不得别人夸殷氏了,恼得只想把眼前的桌案都推翻。
此时,屋外有人匆匆而来,正是月茗县主的侍婢。
那侍婢慌慌张张的,说道:“县主,不好了。”
月茗县主喝道:“你们县主好得很!”
侍婢赶忙摇头道:“县主,西京兆尹那边来人了,非得说要请县主过去一趟。”
月茗县主柳眉倒竖。
“他吃了豹子胆不成!居然敢让本县主过去?”
侍婢哭丧着脸道:“好像是说闹出人命来了,事情传到苏将军的耳中了!”苏将军是月茗县主的父亲,平日里脸一板,月茗县主就连饭也吃不好。如今一听到人命和苏将军五个字,月茗县主整个人都不好了。
月茗县主离开前,吩咐了侍婢几句。
侍婢了然,立马偷偷地去穆阳候府搬救兵。
月茗县主到西京兆尹府时,马览正在送苏将军出来。苏将军见到月茗县主,脸黑如夜,凌厉的眼神叫月茗县主两条小腿就是一抖。
马览笑眯眯地请苏将军上马车。
月茗县主被苏将军那么一望,自动自觉地先爬上了马车,不过心底到底是松了口气。向来是她闯祸了,父亲便帮忙收拾烂摊子。如今西京兆尹这副表情,想来是父亲把事情给解决了。
不过仅仅是松了口气,在苏将军上马车的那一刻,月茗县主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果不其然。
苏将军一上马车便板起脸,又黑又紧绷的,厉声数落她。
月茗县主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嘴巴紧紧地抿着。苏将军一路说到自家宅邸,下了马车后,又一路说到正厅。
月茗县主半句话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应着。
苏将军只觉头疼。
他老来得女,妻子又早逝,心底对这个女儿是格外宠爱。正因为宠爱才对她严厉。然而她边上有五个疼爱她的兄长,近年来宠得她愈发没边儿,性子也愈发跋扈,闯祸的次数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瞧瞧她,现在居然学会雇人闹事了!
这也就罢了,还捅到京兆尹那边去了!
幸好那人没死成,只受了伤,不然明天张御史一个奏折就来弹劾他了!
月茗县主的五位兄长闻声而来,纷纷劝说,都被苏将军吹胡子瞪眼地说回去了。苏将军沉声道:“苏悦,我不希望有下一次。马览敢查到你身上,身后必定有指示,朝中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苏家自太祖以来虽已历经三代,但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朝中新秀比比皆是,你几位兄长又不得重用。我们苏家只要踏错一步,背后便是万丈深渊。”
月茗县主不以为然,心想再不济还有姑姑那边呢。
苏将军见她这般模样,真真是气得胡子都能倒竖!此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月茗还小,哥哥别动怒。”珠光摇曳,罗裙生烟,一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而来,正是苏将军的妹妹苏葭,也是月茗县主的姑姑,沈长堂的母亲。
苏将军一见着苏葭,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化。
他们苏家大抵是天生就爱护妹妹,从来都舍不得给妹妹半点脾气。
他道:“你怎么来了?”
苏葭说:“我回娘家也不行吗?爹走了,我难道还不能回来?”苏将军叹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这里永远是妹妹的家,你们几个愣在这里做什么?还过来喊姑姑。”
月茗县主当即嘴甜地喊:“姑姑。”她的五位兄长也跟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