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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离在哆嗦中慢慢的站起来,因为双腿发软而略见踉跄的脚步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脆弱。
从小到大,他受过很多很多平常人都无法想象到的苦楚;自幼亲身经历家破人亡的人间惨祸,跟着又和自己这辈子最亲的哥哥在人海茫茫中走散;小的时候,他为了能够活下来,当个小乞丐,给人当过小杂工,甚至会因为饿极了偷偷地钻进农家小院里偷菜园里栽种的蔬菜和番瓜;大冷的天,他曾经身裹破碎单薄的青衫踉踉跄跄的走在大雪覆盖的土地上,冻得四肢发僵、营养不良,在那个时候,他那么难熬的日子里,他就算是多少次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彻底了断这对他如此残忍的尘世时,他都会坚强的咬紧牙关,流着眼泪往前走。
因为他记得母亲离世前最后对他说过的那句话‘璃儿,你要好好的活着、坚强的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后,母亲就在烈火中含笑闭上了眼睛;他的母亲在离世时是对着他笑的,所以,就算是再苦,他也要坚持母亲对他说过的话,好好的活着,活着才能找到哥哥,活着才能抓住那些坏人,替父母报仇。
但是眼前的人呢,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残忍到亲口说出不要自己的亲人了,不要自己的父母了呢?
杜离脚步蹒跚的走到夏凤轻面前,然后在夏凤轻欢喜的睁大的眼睛中,向来都十分好脾气的杜离扬起手,‘啪’的一声脆响,在不大的房间中传开。
夏凤轻的脸被这声巴掌打的朝着一侧歪过去,然后就看见清晰的五根巴掌的印子实实在在的印在他那张细白的脸颊上。
“离儿?!”夏凤轻被杜离的这个动作惊了一跳,然后在面目的惊讶中,慢慢的转过头去看杜离。
只是,当惊讶的眸子在对上杜离那张一瞬间就布满了泪痕的脸颊时,本来心头腾起来的怒火一下就被在无声中彻底浇灭,跟着,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揪痛从夏凤轻的心口化开。
“离儿,你别哭呀,求求你别哭呀!……”夏凤轻手忙脚乱的去拉杜离的手,当他触碰到杜离冰冷的手指时,心头的疼痛更是盖过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灼痛,夏凤轻慌了,他甚至都怕了,害怕心心爱爱的人在他面前流泪,尤其是像他这样无声的落泪,更是让夏凤轻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儿,你别哭,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你要是不高兴,可以随便打我,你随便打我吧……”说着,夏凤轻那个疯子居然拉着杜离的手一下一下的往自己的脸上、自己的身体上招呼,任由杜离的手掌‘啪啪啪’的打在他的身上,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离儿,只要你高兴,你就打我吧;只要你不哭,你就算是一直这样打我都是可以的;离儿……”
说到最后,夏凤轻这个大老爷们居然自己给先哭起来。
杜离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夏凤轻跪在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的往他的脸上招呼,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在夏凤轻恨不得夺来全世界最好的一切来哄好他的眼泪的眼神中,杜离终于开口:“殿下,你不可以说出不要父母这样的话,因为在这个世上,有一些人想要再见父母一面,再拉着父母的手喊一声爹爹娘亲的愿望都不可能实现了。”
夏凤轻怔在原地,呆呼呼的仰着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杜离;然后他在杜离的眼睛里看见了死灰一样的悲伤,看见了他对自己亲人的思念和不舍。
夏凤轻的脑子开始飞速旋转,在一个怔愣间算是彻底明白为何杜离给了他一巴掌;根据他调查来的消息来看,杜离自幼就已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好似受了很大的苦才靠着自己的本事走进太医院,在太医院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才真正有了一顿温饱可以维持。
回忆着调查而来的消息,夏凤轻的心更是揪痛了一下;他开始后悔自责自己为什么在以前不对杜离好一些,为什么自己不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这样的话,他就会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那么大的苦楚了。
看着站在面前默默哭泣的心爱之人,夏凤轻的心就像是放到烤架子上蒸烤一样,他恨不能自己变成杜离的那双大眼睛,这样他就会使法子永远都让这双眼睛笑着、无忧无虑着,再也不让他掉一颗眼泪。
“离儿,你不喜欢我说这些话,那我不说就是了,只要你别再哭了,好不好?”夏凤轻说着,就伸出手轻轻地擦掉杜离脸上的湿泪,看着他被泪水洗刷的极为干净漂亮的眼睛,又是瞧痴了一般,呆呆的轻勾了下嘴角:“离儿,以后我都会陪在身边,不会再让你受苦,也不会再让你这样难过的哭了。”
杜离本来是被夏凤轻的那句话撩拨的气的冲上来给了他一巴掌,可是当心口的那股火气散下去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主动靠近了夏凤轻,居然还让他这般亲热的拉着自己,甚至还为自己擦拭眼泪。
这要性格羞怯胆小的杜离吓得‘哎呀’一声惊叫,接着就像是要逃命一样,拼命想要逃开夏凤轻的桎梏;可夏凤轻这种人,哪里是那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从眼底下溜走的随和之人?他此刻能够忍着不扑倒杜离,也算是他人品爆发,还有丁点良心。
可是,这点良心也仅限于杜离,更限制于杜离在他身边的状况;一旦杜离表现出拒绝和逃开的姿态,他就会像一只遭了背叛的猛兽一样,死死地拽着杜离的手腕,看着被他的动作吓得一脸惊惧的小人儿,又是心疼不舍得同时,自己却还偏偏执拗着不肯放开;完全就像一个死死守护宝物的孩子,笨拙而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本心。
“离儿,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离开我。”夏凤轻长这么大,第一次是用这么可怜委屈的声音求着一个人别丢下他,那眼神、那神色,俨然一头害怕被抛弃的小老虎,睁着漂亮而无辜的眼睛,祈求着自己最想要依恋的人。
杜离被夏凤轻的热情吓住,更是被他的眼神吓住;他不能跟他在一起的,他绝对不能和夏凤轻在一起。
心底深处,一声声阻止的声音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心口;跟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靖王温文尔雅的背影,就是那个背影,更加坚定了杜离想要逃开夏凤轻的决心;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因为可怜这个七皇子而委屈自己短暂的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现在,他的心里明明就有了别人,他不能在有别人的时候再让自己接纳另一个人,他做不到这一点。
杜离怎么也挣不开夏凤轻如铁夹一般有力的大手,就算是自己手腕上都因为两人的牵扯的力道而发红发疼,他还是无法逃开夏凤轻,反而因为夏凤轻跪在地上那一声声可怜的祈求声,叨扰的他越来越有负罪感,越来越觉得对不起这个大夏的七皇子。
多少次真相就徘徊在他的喉间,多少次他面对夏凤轻那双可怜祈求的眼神想要将事实告诉他;可是想起哥哥曾经对他的交代,他拼命地忍住了!
那个大坏人是不会放过杜家的任何一个人的,若是想要保住性命,必须要隐姓埋名,忘记自己是鬼医杜诚的孩子,忘记自己的家,甚至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性别;杜离暗暗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在没有找到哥哥之前,在没有为父母报仇之前,他都必须要学会隐忍,必须先将一切的事实真相吞咽在肚子里,打死都不能说。
既然无法挣脱夏凤轻,杜离知道再这样和他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再一看夏凤轻那明显依然还带着酒醉的模样,杜离在打定一个主意后,终于停下挣脱的动作,轻喘了几口气后,总算是开口说道:“殿下,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经过杜离的开口提醒,夏凤轻这才注意到原是自己在无意识之间居然对着心爱的人儿做出了这样屈辱的动作;想他堂堂大夏七皇子,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跪父皇母后之外,也就只跪过大夏的列祖列宗,他何时这般作践自己对着一个普通人做出这样侮辱性的动作;可是又一想站在眼前的人是自己这辈子想要拿一切、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都想要得到的人,夏凤轻就释然了。
为了他,他都能放弃大夏的荣华富贵,小小的一个下跪又算得了什么?
看出杜离慢慢平静不再逃避自己的模样,夏凤轻也算是听话的站起了身,只是他这一身实在是邋遢的厉害,就算是站了起来,整个人依然显得撩到落魄到了极点。
杜离上下打量了一番夏凤轻,许是因为自己有秘密隐瞒他人,所以杜离心底的愧疚依然存在,故而看向夏凤轻的眼神,要比平常温和许多,声音也软了几分:“殿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见杜离这样问,夏凤轻自己道先是不好意思起来;无措的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脸色尴尬的说道:“咱俩的关系我一直想不通,离儿你不会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大的苦;自从上次不小心亲了你之后,我白天也想你,晚上也想你,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想念一个男人,我以为自己生病了,就去看大夫;那个大夫好不要脸,听我讲完自己的症状之后,居然眼神恶心的盯着我,然后指出了一个地名让我去,说是那里有良医名药能够治好我的病;其实,我也是被自己吓着了才会听了那大夫的胡言乱语,去了那个地名之后我才知道,那里居然是南风楼,里面的人全都是男人,接客的伺候人的名伶也是男人;这下我才知道那个大夫为什么会那样看着我……”
说到这里,夏凤轻忙抬起头,迫切的看着杜离,忙声道:“不过离儿你放心,南风楼我只是踏进去小瞧了一会儿,等瞧明白了之后就立刻跑出来了,那些小相公死拉着我,我都跟他们没怎么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对你……对你……”说着,夏凤轻又是慌忙的将杜离的手紧紧的拉住,那副很怕杜离不相信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大夏七皇子的自信风采。
杜离听完夏凤轻的这番颠三倒四的话后,算是彻底明白了他这股疯劲儿的由来;感情他这段时间居然过的这般跌跌撞撞、委委屈屈,甚至还傻呆呆的因为这件事而去看大夫?至于那个大夫也还真是个高手,居然给他指了那样一个地方;也难怪会让这昔日风流俊美的七皇子惊魂成这幅模样,怀疑自己是个断袖,甚至还去了一趟断袖喜欢玩乐的南风楼,没把他吓出病来,也算是夏凤轻的造化大了。
想到这里,杜离心底的那抹愧疚更是无限扩大,本来还是觉得自己误导了夏凤轻,现在可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害惨了夏凤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