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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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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吃着醪糟蛋。

碗里的热气氤氲了两张模糊的脸,唐心悦恍惚间想起,是了,那一年她12岁生日,却发了高烧,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好几天,差点就要死了。

山里穷又没有医生,是母亲夜不能寐,一次次用凉水给她擦拭身体降温,捏着嘴灌熬的土方子,才把她拉了回来。

所以,她是重生到了那次吧?

“姐,”稚气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回过神看到两个孩子端着碗凑在她嘴边,“你喝点糖水吧。”

唐心悦稍微抿了一口,家里这么穷,糖的珍贵不亚于油,说是醪糟蛋,也没撒几粒糖,酒味压过了甜味,在舌尖绕了圈就没有味道了。

唐心悦把碗推给他们,“你们喝,我再睡会。”

两个小孩乖乖地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糖水,意犹未尽舔舔嘴巴,拿着空碗放轻脚步出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

唐心悦躺在床上,望着蛛网结满的屋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与去世的亲人能够再次重逢固然是惊喜的,而慢慢冷静下来,想到又要再过一次贫困的学生时代,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怎么就重生在这个时候了呢。”

因为这意味着,那样贫苦的生活,还要再来一遍。

不过,不管如何,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家里人再落到前世的凄惨光景里。

要怎么办才能改变局面呢,唐心悦回顾自己短暂的人生,每一步她都拼尽了全力,从没有懊悔的时候。而如今想来又要怎么才能改变?

唐心悦思索着,目光久久落在墙上泛黄的日历上,她有在过去一天上打红圈的习惯,而上面的日期显示着,今天正是1992年2月26日。

新春刚过完,学校开学不久,她正读小学六年级下学期。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在床上拆了床头的靠板,手伸进去里面的缝隙窸窸窣窣摸索一阵,拿出一叠信纸。

信只有七八封,不算厚,每一张信里面的内容都不多,顶多一页纸。

唐心悦粗略扫了一遍内容,看着这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文字,心情平静到几乎默然的地步。

唐心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村小因为条件恶劣,差点办不下去。是环宇集团捐助资金,为他们修建了新的学校,和一大批桌椅板凳。

不仅如此,还设立了一个帮扶制度。即只要能够考上初中、高中的,就会从设立的资金库中拿钱出来帮助他们缴纳学杂费,让他们能够继续上学。

唐心悦非常感激对方,在老师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写完了一张感谢信,按照环宇集团公司的地址给邮寄了回去。

她不知道最大的官儿是谁,老师说是董事长,所以收信人那里便写着董事长收。

几个月之后,意料之外的,竟然收到了回信。

信中字迹端正,但略显稚嫩,内容倒是成年人的口吻,短短几句交代了下原因,说是董事长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就让孙子代写回信。

信中表扬了唐心悦懂得感恩的心情,鼓励她好好学习。

信很简短,大概知道她家境贫寒。回信已是不易,随信还附送了100钱。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一封信加邮票要五毛钱,这邮费还是老师掏的。对方赠与的100块钱,对城里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西部偏远贫困山村的人来说,可谓一笔不菲的收入,是全家人一月的生活费。唐心悦想把钱给老师,老师怎么也不肯收,唐心悦也不要,最后老师建议她把钱收着,给对方回信寄些手工鞋垫、土特产,算是表达感激的心意。

唐心悦便依言行事,一家人忙活着赶工做了十双鞋垫,并两只熏鸡一道寄了回去。

因为山路泥泞,交通不便,且山里闭塞很少与外界交流,邮差几月才来一次。

信寄出去后,唐心悦一家就以为这事完了。没想隔了几个月再次收到了回信。

感谢她寄来的土特产,并表示不用寄了,还又给附赠了100块钱。

唐心悦差点没给羞死,绝对没有半点想要人家给钱的意思,便把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还写信告知情况。

对方这才没有寄钱过来,但这样一来二去,四年时间两人通信还是有了七八次。

她讲山村趣事,而对方告诉她大城市车水马龙的繁华,鼓励她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并承诺如果她能上大学,学费全包了。

她感激在心,在她的幻想中,对方是一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人,眼睛不好,每次都是口述,然后让年幼的孙子代笔回信。

“呵”唐心悦自嘲地扯扯嘴角,想起了前世考上大学后,特意按照信上的地址去拜访,想当面感谢资助她上学、这么多年默默关心她成长的老人。

然而……

唐心悦眼里划过一抹黯然,那个时候遭受到的冷遇和难堪,来自她最为感激的人,这让当时的她备感屈辱,简直怀疑这么多年与她通信的人压根就不是对方。

山里的孩子除了自尊其余一无所有,说她心眼小也好,敏感自卑也罢,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及至后来和徐蔚然接触,受到他的帮助,这件事才算翻过了页。

唐心悦低头理着信,一封封把它们原样折叠好。那一世他们的通信一直没断过,到了她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厚厚一叠了。

现在,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她再次查看通信内容时,才发现对方早在初期,字里行间就流露出就此为止不再回信的意思,可她当时年幼,愣是没看出来,有次一封信寄出去大半年没有回音,她生怕对方没收到,巴巴地又原样写了一封,又隔了好几个月才收到回信。

对方大概早就不耐烦回信了吧。

“不过,这一次不用了。”她脸上浮现一丝坚决,猛地掀被起身,攥着信趿着拖鞋,披头散发一路蹬蹬穿过堂屋、穿过走廊,脚底踩着的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土砖,家里陈旧简陋的设施让人恍惚。及至一掀门帘来到灶房,呛人的烟火味混合着上个世纪90年代的气息迎面而来,一瞬间唐心悦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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