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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巡抚、总兵以及河南上下的联名上奏一出,凡是知道这奏折内容的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本来许多人都是在等着河南和湖广失陷亲藩的大罪会株连到多少官员,也会空出来多少个位置。
但河南闹出这么一出,天下哑然,纷纷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反应……
皇帝不敢动武将,但杀文臣可从来不手软,不过福王被闯贼杀死,河南上下的官员都要背上实现亲藩的大罪,想想那年北直隶杀了多少文臣武将,河南的大小官员还能轻的了吗?
反正是一死,不如上折子给自己辩解辩解,两省的巡抚和总兵,还有一应的官员,总归是会有些份量。
当然,按照李孟的意见,除却这奏折之外,河南巡抚,布政使司各个官员以及总兵都是凑份子弄出了一大笔金银,随着这奏折一起到京师,从司礼监到内阁,各有馈赠。
这么一来,李孟和河南的文武官员关系突然靠近了许多,最起码山东兵马肯出兵救援山东,并且还愿意联名上奏,这可是好大的人情,虽说,巡抚颜继祖和总兵李孟多少也有个救援不利的罪名,但这罪名却属于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内,山东官员和士卒在开封城内的待遇猛涨,已经是不愿意露面的李仙风和布政使都是强作欢颜,出面宴请。
连开封知府都是难得的表态,说是城外山东兵马清苦,还是进城驻扎更加方便,不过这个在旁人眼中看起来热情无比的好意,被李孟拒绝了,当然,也是换了几句高风亮节的称赞。
河南总兵陈永福还以为这位同僚是在客气,大包大揽的说开封城内若是军营不够,他属下的兵马可以腾些地方出来,双方又是好一顿的谦让。
四月初三那天,平贼将军左良玉也是率领兵马到达了开封城,按照手下的探马打探到的情报,左良玉一共率领了两万六千多兵马,李自成的闯军在攻陷洛阳之后,在洛阳设置了守城官和留守部队。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抵挡住左良玉率领兵马的攻击,城池被攻破,守城官员被杀。但这是差不多八天前的事情,按说那时候开封城下很是危急,但左良玉一只兵马走陆路,另一支兵马沿河而下,慢悠悠的靠过来。
想来这平贼将军左良玉是不想碰李自成的几万精锐,但黄平那边也有禀报,说是这左良玉听到闯军退却之后,立刻是加快了行程。
眼下,南阳府和汝宁府的急报一封封的传到开封城来,说是闯军大部南下,地方危急,但这消息却让开封城内的诸位大员松了一口气,这大老虎总算不围着开封下口了。
在左良玉的兵马到达开封城的第二天,保定总督杨文岳的兵马也是在陈桥渡河,到达了开封城。
对待这两支兵马,开封城内的官员可没有什么好颜色看了,守城的时候不见你们来,大战的时候不见你们来,等到打跑了闯营的兵马,你们倒是到达开封,开封府还要支应你们的军需粮草,真是会做事。
尽管左良玉的大军闹哄哄的想要进城,但开封只允许左良玉带亲兵士卒五百入城,倒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的一万五千北直隶兵马比较有分寸,有五千兵在黄河北岸陈桥一带驻防,剩下的兵马也是掐住渡口那边。
保定总督杨文岳是个文官,也知道城内这些地方官的难处,而且他是文官领军,在开封城内答应多给些粮草之后,带着几十名亲随的护卫进城了。
总兵是大明带兵武将的理论上的最高官衔,再向上就要加号了,比如说这左良玉的“平贼将军”,地位上要高于陈永福和李孟,他在某些时候可以统领其他总兵,所谓的“大帅”称呼,在天启年之前都是称呼这种加号的将军,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称呼一省的镇守总兵官为“帅”。
至于保定总督杨文岳,京畿重地的统兵大员,本就是文官领兵的最高官衔之一,也是能够统领几位总兵的大员。
也就是说,新到这开封城的左良玉和杨文岳地位都是在李孟之上,何况在联名上奏之后,这些援军的说辞的言语,对将来功罪的确定总会有帮助。
这些人齐聚开封,这次救援的援军已经是到齐,由巡抚李仙风出面,宴请这些人也是应该有的安排。
四月初五那天,河南巡抚李仙风在官署的偏厅摆了一桌私宴,宴请来河南救援的各位大员,李孟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河南开封对山东兵马的态度好转,也包括这供给和住处上,李孟和颜继祖居住的宅院,都是搬到了巡抚衙门附近的豪宅之中,既然距离这么近,这次宴请他和颜继祖也就先到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在京师做吏部都给事中的时候意气风发,在山东巡抚任上步步挫折,现在每件事情都是小心无比,至于那联名上奏,也是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日因为德王被鞑子掳走,惶恐等待议罪的心态。
也算是一时间来了股勇气,在那上奏的文书上列了名字,并且按照自己对京师中枢的理解指点了一二,比如说凑齐一笔重礼,何人应该多给,何人应该少给之类的谋划。
经过这件事,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是知道自己和总兵李孟捆在了一条船上,所以对待的态度更加的亲近和恭敬。
反正开封府这些官员看的是稀里糊涂,心里面想这山东巡抚看着好像是那年轻总兵手下的幕僚一般,这还有没有什么官身体面。
李孟和颜继祖收到邀请之后,反正是也是离得近面,本以为是掐着时间过来,谁想到到了这边,才发现是早到了。
河南总兵陈永福当然是受到邀请出席,不过既然是河南文武宴请外地的官员,陈永福也算是半个主人,和李孟他们聊了两句就去外面迎客去了,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姿态做的足够低,他在内院门口等待客人。
“颜巡抚,你觉得那奏折上去,万岁会不会发火?”
看着厅里面就他两个,李孟随口闲聊问道,颜继祖笑着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按照司礼监那几位太监察言观色的手段,递上去的时候,当今圣上肯定是在心情好的时候,而且这奏折上也说的明白,河南文武、各路援军打退闯军是主要的功劳,洛阳失陷是杨嗣昌那边的过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听颜继祖的话,李孟才明白,敢情这奏折会被如何对待,关键是看太监们在什么时机把折子递上去,要是皇帝高兴,坏事皇帝也会宽宏大量,要是皇帝发怒或者不愉快,好事皇帝也不会欣赏。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太子少保、平贼将军左良玉到~~~”,然后就是李仙风和陈永福上前的问候客套的声音。
不多时,一名穿着武将袍服的大汉昂然从前门走了进来,陈永福落后半步,脸上挂着笑容,开口说道:
“颜大人,李大人,这位就是左将军!!”
平贼将军左良玉在河南、湖广一带凶名赫赫,所率兵马过一地,抢一地,有人所谓:贼来不过家破,兵来却要人亡”,主要就是说这左良玉部下兵马。
大明兵马待遇低下,若要温饱,只能是战时开抢,不过大部分的兵马在本乡本土的时候,除却行事霸道些,还算是安份,毕竟是本乡本土的父老,下手抢掠总归有心理负担,所以一旦离开驻防地作战,立刻是变得如狼似虎。
不过这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属下兵马,成分却很是复杂,从辽镇、北直隶到湖广、四川,兵源还真是来自五湖四海。
可这兵源成分一杂,在任何地方都是客军,在任何地方都是大祸害,在江西不听当地巡抚调遣追击流贼,反倒是纵兵大掠妇女,在湖广四川每过一地,如同天降大灾,小些的村落市镇化为白地。
左良玉的官职之中有个名号,是平贼将军,地方上索性是把那个“平”字给省略掉,唤作“贼将军”。
不要说是地方上士绅诉苦诅咒,就连地方文官也是屡屡上奏弹劾,但中原腹心之地,这左良玉所率领的军队是能用的几支之一,在朝廷诸公心目中,素来有强军的印象,被认为是主力。
在闯王李自成和张献忠、罗汝才越闹越凶的今天,左良玉纵有御下不严,滋扰地方的错处,只要是他依旧是率军追剿流贼,那就是皇帝心中的忠勇之辈,那些小错都是皮毛,可以忽略不提。
所以,尽管这左良玉的兵马有如禽兽一般,可却在位置上越坐越稳,实力也是越来越大。
对于左良玉和他手下兵马的所作所为,李孟多有了解,在他的想像中,这左良玉也是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角色,谁想到今日间一见,却是个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中年人,这武官袍服穿在李孟身上,常显得有些臃肿。
但穿在这左良玉身上,可就是挺拔异常,看整个这形象,不由得让人想起来现代时候某些形象绝佳的影视男星。
左良玉走进这偏厅,李孟和颜继祖都是笑着起身站起,一起抱拳为礼,弯腰的幅度自然比见平级官员的时候要大些。
那左良玉见到这山东的一文一武,也仅仅是点点头,从鼻里面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朝着内屋走去。
走过李孟身边的时候,左良玉还是瞥了站在那里的李孟一眼,眼神颇为的不善,距离近了观察,李孟看着“贼将军“的虽然是相貌堂堂,可那股傲气和凶戾的神色却让人极为的不舒服。
要说为什么对李孟的态度不善,向来是因为李孟在他左良玉到来之前抢了功劳,自己能不能打过是个问题,但是被一名总兵抢了自己的功劳,就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李孟的山东兵入城一千人,他左良玉才带进来五百人,这想必也是不忿的理由。
李孟微微一笑,对这样人物的敌意,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左良玉盘踞在豫南和湖广一带,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有敌意就由他去吧。
河南总兵陈永福和这左良玉打交道的次数想必不少,知道此人自大狂妄的脾性,冲着李孟抱歉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日河南上下对李孟和颜继祖两人客气亲热,可这左良玉一来,两人立刻成了配角,李孟倒还好,颜继祖可有些愤愤不平,越是文官越是讲究这些礼节体面的小事,等到左良玉和陈永福进入内屋。
颜继祖凑过来低声的说道:
“李大人,莫要看着左昆山今日目中无人的模样,你可知他当年如何起家,据说他在曹文诏属下的时候,去吏部侯洵那边借粮,在那侯洵营中呆了三天,回来后就被升为副将,侯洵什么人,喜好龙阳闻名士林,看这左良玉的模样,当年……”
这倒的确是趣事,可李孟却觉得眼前这颜巡抚,据说是东林名士,大明有名的清贵,面貌居然这般的猥琐。
不过,虽然李孟觉得颜继祖猥琐,却也觉得亲近几分,人在一起谈论他人阴私之事,虽说不道德,但确实是很拉近双方关系的手段,来到河南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是颜继祖人格卑下,还是他有意为之,这就无人知晓了。
左良玉这般嚣张,可接下来的保定总督杨文岳却完全两个样子,这杨文岳是个和气谦恭的瘦小老头,见到李孟和颜继祖的时候,丝毫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差别,也没有什么文士的架子,客气的寒暄,然后双方一同入席。
现如今凡是带兵的文官,都是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那一天就被皇帝砍了脑袋,而且杨文岳也是经历过贬官复起的起落经历,活得这般小心倒是正常。
巡抚李仙风满腹心事,在宴席上也不过是强作欢笑,陈永福不擅言辞,左良玉在那里自居身份,不愿意随便与人攀谈,剩下的李孟三人也是权重一方的大员,何况双方天南海北,也没必要去奉承讨好谁。
这宴席吃的颇为郁闷,礼节性的行酒几圈之后,找了个由头众人直接散了。
既然闯军已经是远去,开封城安然无恙,麾下兵马练兵的目的也已经是达到,李孟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和几名部下沟通了一下,决定四月初八那天启程回山东。
在回去之前,李孟这边还有个不能不去的私宴——周王府的宴请。
那次率军解围的时候,开封府的周王在城头远远看了李孟几眼,那距离毕竟看不真切,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凑近了看看。
地方上的亲藩交结领军大将,这种事情是最犯忌讳的,朝廷和地方上对这个提防最严,生恐藩王借机生乱。
不过,眼下兵荒马乱的时候,河南省的大小官员为了收尾自顾不暇,对这藩王府的监视自然也松懈了不少,而且这周王和福王大不相同,福王连一分钱都不愿意掏出来的吝啬鬼,可几次守开封城的时候,周王都愿意花钱募集壮丁守城,王府上下尽心竭力的为守城花钱出人,在民间的声望也还算是不错。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什么小错,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当然,李孟要去周王府见面的话,还是要做一番准备。
开封如此大城,山东兵马过来,总要在城内游览一下,逛逛这些繁华之处,看着这李总兵的亲兵是分批出游。
有十几名士兵一路的走走停停,来到了开封城内的某杂货铺子里面,想来是要买些特产,官兵们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就拎着大包小包的离开了,每一伙出来的士卒,都有开封府的衙役远远的跟着。
跟着士卒,那杂货铺子当然没有人去注意,等士兵们走远了,那铺子里面出来几名伙计,拿这些日用的杂货,朝着周王府走去,若是有人问起,这些人就回答是王府有些东西要才买,他们给送过去。
李孟就在这几名伙计之中,那铺子就是灵山商行在开封开办的分店,这分店和周王府早就是挂上了关系,王府不少杂货的采买都是在这间铺子里进行,这也是有帐目,有人证的生意往来。
从偏门进了王府,走到内宅区域之后,就有王府的亲随过来引路,不过李孟倒是先让对方找了个无人的屋子,自己要先把这身伙计的衣服换下,见这周王,和见岳父的性质区别倒是不大,也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但那武将袍服是不能穿的,穿的是一般富家子弟的长衫,让李孟感觉颇为的别扭,不过整个人倒是显得儒雅了几分。
那名王府侍卫一过来,就先声明,王爷吩咐,今日入府一切都按照民家私礼进行,不必讲究那么多繁复的礼节,这倒是正和李孟的心意。
亲藩的豪奢,李孟从盐竿子的时候起,就多有耳闻,对于今日的私宴也是颇为的期待,不过进入这饭厅之后,看见周围的布置,和桌上的菜肴,就泄了那股气。